不知哭了多久抬眼看外面已经黑了。
独处公寓感觉格外地冷索性起身信步到大街上闲逛。大年初一的省城不象往常那般喧嚣繁华车水马龙冷冷清清的与她此时的心境相似。
失魂落魄地走走得双腿麻木整个身子被刺骨寒风吹得冰凉看到街边有家酒吧居然还营业不假思索推门进去。
北欧式高冷风格的酒吧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服务员百无聊赖站着玩手机一个年轻人伏在吧台下巴搁在手臂上盯着面前的鸡尾酒发呆。
“血腥玛丽!”卓语桐也坐到吧台边与年轻人隔了三个座位打个响指道。
服务员边在收银机上操作边问:“小姐还点什么?”
“来五杯!”
卓语桐道。
服务员不由一呆年轻人终于转过头劝慰道:“小姐血腥玛丽里面有伏特加喝多了很上头的还是少喝点为好。”
卓语桐轻蔑笑笑:“少喝?来酒吧不就是买醉么?!快点!”
年轻人讪讪转回去继续发呆卓语桐等五杯血腥玛丽端上来后一字排开然后“骨咕”、“骨咕”连喝两杯!
年轻人又转过来温言道:“你这样喝法肯定醉伤身又伤心还是就此打住吧。”
不用他说卓语桐已觉得肚里象燃烧起来似的身子也有点飘——她酒量好但以前从没这般猛过也真是百般沮丧之下的一时冲动。
再看那位年轻人顺眼了许多便问道:“你跑到酒吧却不喝酒盯着酒发呆这又是什么玩法?”
年轻人轻轻嗟叹道:“本想借酒浇愁酒杯放到面前才悟出借酒浇愁愁更愁我酒量又浅唉还是不喝吧。”
被他文诌诌的神态逗乐了卓语桐笑道:“我本想喝十杯你要能说出劝诫喝酒的诗有一句我就少喝一杯……刚才算一句。”
“酒为硝焰色钢刀烧身自焚割肉嗷。少则壮志多败德半世余生毁当朝。”
“两句!”
“陶渊明写的《戒酒诗》——陶潜嗜饮酒叹惜斯不如。老大体质弱恨酒力不敌。逢场朋友劝时常酩酊归。一醉三日苦饭茗不欲思。醉后多自悔屡发戒酒誓。以免妻孥忧不再近酒杯。”
“三句!”
“苏东坡也写过戒酒诗曰‘酒中真复有何好孟生虽贤未闻道。醉时万虑一埽空醒後纷纷如宿草。十年揩洗见真妄石女无儿焦谷槁。此身何异贮酒瓶满辄予人空自倒’……”
“好渊博的知识”卓语桐对年轻人愈发感兴趣主动移樽到他身侧问道“还有没有名人写过戒酒诗?有内涵、有深度的。”
年轻人如数家珍:“宋代文学家书法家黄庭坚写过一首《西江月断送一生唯有》……”
“为何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爱妻因病突然离世黄庭坚痛苦之下发誓戒酒写下没有一个‘酒’字的戒酒词——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旁人笑我。花病等闲瘦弱春愁无处遮拦。杯行到手莫残不道月斜人散。”
卓语桐细细咀嚼不觉展颜道:“果然字里行间处处有酒偏偏没有一个‘酒’字高明高明!哎请教尊姓大名?”
不知不觉她也变得文诌诌起来。
年轻人灿烂一笑主动伸出手道:“我叫于煜。”
“我叫卓语桐。”
两个孤独的、年轻男女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于煜怎会孤独又突兀出现在街边酒吧呢?
省直机关除中枢部门一如往昔忙碌外绝大多数单位部门腊月二十八就放假了外地干部甚至可以提前两三天离开。
于煜早早在五星级酒店订了豪华套房约夏艳阳春节期间过来团聚。自打她调到町水还没腾出时间与他幽会呢。当时她心情很好地一口答应还笑着说没正式享受过五星豪华套房。
腊月二十七那天之后夏艳阳陡地没声音没图像——之前几乎每天都视频聊天于煜正好手里有个急件彻夜加班等到第二天再联系却被她挂了电话!
于煜的心直往下沉。
夏艳阳与初恋女友高圆圆有个共同特征即尽管漂亮却不象蓝依小女人般爱撒娇爱生气有啥说啥简单明快。
夏艳阳要是拒接电话说明出大事了!
焦急之中于煜准备开车去町水刚上车夏艳阳发来短信淡淡地说:于家有人来过说我俩不合适;我想也是那么就结束吧以后不必再联系。
于煜简直如五雷轰顶整个身心都炸裂了!
立即拨打她的手机提示已关机;打到町水市教育局值班人员说夏局长已休假可能回老家了!
于煜深知她对那个家深恶痛绝肯定不可能回去当即驱车来到町水四下打听她所住的宿舍铁门紧闭;再来到商砀县招待所她原来的宿舍已搬迁一空。
气急败坏之下于煜打电话冲于正华狠狠发了通脾气于正华一言不发静静听完莫名其妙说:
“我没找过夏艳阳我敢担保整个于家都没人找过我们找她干嘛?我们只单方面表达意见具体操作由你把握。”
于煜懵了半晌问:“你确定爷爷没派人?或者……或者……”
于正华冷静地问:“或者什么?你从小在于家长大还不清楚于家大院的风格?我们只会找你不停地做你的思想工作不可能对夏小姐怎样!”
于煜瞠目结舌看着手机竟无言以对。接下来似发了疯似的满大街地找夏艳阳却悄无声息不知藏到哪个角落暗地里舔抚心灵的创伤。
所以大年初一的晚上跑到酒吧消磨时光。
以诗词为话题于煜和卓语桐谈得很投机边谈边呷一小口鸡尾酒两个小时后于煜居然把满满一杯喝掉了而卓语桐也喝了一杯多。
“剩下一杯别浪费我俩一人一半分掉怎么样?”卓语桐歪着头问。
于煜汗颜道:“我恐怕不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我来分!”卓语桐不容分说道转而笑咪咪说“我不信有喝一杯半鸡尾酒就醉的男人。”
很不幸今晚卓语桐见着了。
本来以于煜的酒量也不至于一杯半就醉但这几天心情实在太糟糕浑浑噩噩饮食也不正常相当于空腹饮酒他点的鸡尾酒后劲又大一下子就被击倒了。
不过卓语桐四杯半血腥玛丽下肚也醺醺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仗着身体底子好勉强支撑着住还能一手扶着于煜一手扶着墙摇摇晃晃回家。
“我送你回家。”卓语桐尤有几分清醒。
于煜茫然:“家?我……没没家……”
糟了!
她也爽快:“没家……那就睡我家你睡沙发。”
“随便……”
走了一小段实在不行伏特加的反噬之劲汹涌而来卓语桐发现自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趁着尚有一丝清醒叫了辆出租车好歹才回到公寓。
进了门于煜已经神智不清卓语桐也醉意深深“卟嗵”两人齐齐扑到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于煜睁开眼睛迷惑地看看陌生的环境再看看旁边睡的陌生的女孩这时卓语桐也悠悠醒来两人四目相对几乎同时问:
“你是谁?!”
再检查各自身体轻舒口气还好昨晚都和衣而睡没有丝毫越轨现象卓语桐又问:
“哎这是我家你怎么进来的?还睡到我床上?”
“等等……等等!”
于煜尴尬地跳下床宿醉未消地略一踉跄抚额想了想道:“昨晚我在酒吧消磨时间好像……”
这么一说卓语桐也有了印象坐起身盘膝抱着抱枕出了会儿神道:
“我们都没错错的是酒;都忘了昨晚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来尝尝朋友从新西兰带的燕麦片。”
好洒脱好明快的女孩于煜一下子笑起来:“真有你的万一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
卓语桐诧异地瞟他一眼:“什么怎么办?真是坏人昨晚不就把我办了吗?”
“那倒也是……”
于煜失笑地跟她来到客厅四下环顾道“单身公寓啊怪不得大年初一晚上一个人去酒吧喝酒。”
“怎么说话呢?单身公寓不错可我那是双人床夜里挤着你没有?”
“没没”于煜赶紧道“我猜你也失恋了吧——乱猜的要是说错了是我酒后胡言乱语。”
“也失恋了?”卓语桐道“就算吧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你呢?”
“一言难尽!”
于煜气闷闷坐到沙发上道“好端端的感情被搅散了郁闷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谁使的坏!”
卓语桐仔细端详他坐到对面照例将大长腿搁到茶几上道:“属于两个人的感情居然能被第三者搅散爱得不真诚吧?”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可能……是我家族出面干预也许说中了她的难堪和软肋。”
“她为了你的前程主动放弃这段感情?自以为很伟大么呸!我觉得这样的女孩真笨!”
“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于煜连连摇手却不肯再透露内情。
卓语桐也看出这一点转而笑道:“再次认识一下吧我叫卓语桐在省红会工作。”
“我叫于煜省正府办公厅。”
“哦是吗?”
卓语桐眼睛明亮柔和地看着对面这位纯真、儒雅的大男孩瞬间变得格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