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 今天的药呢?”薛快雪拉住司马沅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
自从服用了齐天丸, 她的意识清醒多了。
一路上裴氏与明月辉都不曾亏待她, 坐最好的马, 遣最好的家仆, 陪侍最好的医女。
薛快雪一路上睡睡醒醒, 昏昏沉沉,也不知司马沅遇到了哪些人,也不知自己是被谁所救,时至此刻, 她脑子里所想的只有一件事——
活下去!!!
无论是多么坚毅的人, 长期徘徊于死亡边缘,总会有产生或多或少的胆怯。引头一刀往往容易, 这样反反复复地折磨总能摧残人的韧性。
由于齐天丸的作用, 本就求死不能的薛快雪感受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一个月前, 她的身体突然轻盈了,背部的疼痛减缓了,她整个人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司马沅迟迟不再拿药过来, 背痈的疼痛重新席卷而来, 死亡的恐惧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她。
薛快雪的神经紧绷到了一定程度, 正因为有了齐天丸带来的片刻清醒与安稳, 她就更不想死, 也更不敢死了。
如今的薛快雪什么都没有, 手中唯一拽着的,就是司马沅这根救命稻草了。
“我疼啊……真疼啊……”薛快雪柔柔地乞求,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阿沅,你有药的,对不对?”
司马沅捏紧了手,“快雪,你的病自谢公赐药之后,沅并未找到其他更好的药。”
齐天丸是何神物,司马沅在短短一月之内,怎可能找到与其并肩的神药?
“你……你说什么……”薛快雪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字眼,脸色骤白,凹陷下去的脸颊此时此刻跟鬼一样。
“谢公赐药……”司马沅重复,以为她是问药的来源。
“谢……谢公……?”薛快雪屏住了呼吸。
“谢公,谢如卿……”司马沅话还没说完——
“啊啊啊啊啊……”薛快雪尖叫了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了司马沅一个踉跄,“不,不要谢如卿,不!!!”
她惊恐地瞧着四周,好像四周都是眼睛,随时随地都要刺破她的秘密一般。长期的卧病在床,使得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队伍是由谢如卿主事的。
到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偷看着司马沅,发现他的表情态度,确实是与寻常无异的,“咳咳,谢如卿没有对你说什么吧?”
司马沅习惯了薛快雪粗鲁的对待,稳住了身形,随后随和地摇了摇头。
薛快雪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阿沅,知人知面不知心,到了宫外也绝不能放松警惕。谢如卿此人不可信,你知道吗?”
她因重病,缺失了司马沅成长最重要的两个月。在她眼里,司马沅还是一个要她教导,对她言听计从的孩子。
可其他所有人都知道,司马沅已在现实的逼迫下,被迫长大了。
司马沅听后,只是敛下眉,没有忤逆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薛快雪见了少年一如既往地表现,满意极了,特别是她发现,这颗冷宫中的苗子越长越好了,越来越可以……成为她下半生的依靠。
“我就知道,阿沅自是对我最好了……”薛快雪甜笑起来,她的嗓音犹如破碎的风箱,如此甜腻的说话,让不熟悉的人毛骨悚然。
……
明月辉也与司马沅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眼见着少年不停脱离车队,以自己的方式不断寻找着医治薛快雪的方法。
拜访当地名医、求药问道、甚至找寻各种偏方……
可无论他到了哪里,哪怕这一天都见不到人影,每日晨曦微暝,明月辉总能在窗台看见一束最为鲜嫩,还带有滴滴露水的鲜花。
跟沈忌那种直接摘一枝,三大五粗地搁窗台不同。
司马沅为她采的鲜花,总是用淡色的绸带给系好,正如他这个人一般,安静、妥帖。
时至大部队进驻广陵,一个月的时间慢慢逼近,薛快雪的病情又再度加重了。
明月辉发现,司马沅甚至连觉都不睡了,也没有闲功夫坐在案边刷鞋上的泥土,整夜整夜外出寻找治病的良方。
有一天启明星刚刚亮起的时候,明月辉守株待兔地提着灯,坐在床边等。
过了好些时候,窗台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明月辉提着灯过去,恰好与正在缠一株山茶花的司马沅打了个照面。
彼时明月辉提了一盏水晶风灯,盈盈的光照在司马沅脸上。
司马沅戴了一个斗笠,穿了一身浆蓝色的短打,脸部线条收得刚毅又坚韧,看起来不像一个宗王,反倒像是一个长期劳作的花奴。
“还没找到药吗?”饶是明月辉被他伤过了心,见了他这样子,也忍不住要关心两句。
司马沅摇了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明月辉的脸看,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那找不到也不要不回家,好不好?”明月辉敏感地注意到了少年眼底浓浓的青黑,也不知道他多久没睡过觉了。
“回家……”少年重复了这两个字,仿佛在唇齿中咀嚼,怎么了回味不够。
“对呀……回家睡一觉好不好?”明月辉赶紧补充,她真的怕此番薛快雪若是真死了,主角也会跟着殉情GG,那她这个游戏就彻底玩不下去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劝司马沅上床睡一觉。
这样说着,她准备去拉司马沅的手——
司马沅本在发愣,被她的小手一触碰,就跟触电一般,清醒了过来,“不……”
他不动声色地拂过她的小手,“快雪的日子不多了,沅……没时间休息。”
他说话的态度冷冷淡淡的,眼睛却根本就不敢看她。
明月辉自讨没趣,心想果然一触及到薛快雪的事,其他什么事都不算事了,
“你若是一个人就罢了,如今裴浅嫂子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呢……”明月辉最后,只得搬出裴浅来劝他。
“……”司马沅一听到裴浅的名字,想笑又不敢笑,头皮都在发麻。
他也不知明月辉想象力为何这般丰富,不过就是他模棱两可的一个回答,她居然想到了孩子上去。
司马沅虽然不谙世事,也知道两个人要造出孩子来,是需要一起到被窝里睡一阵的。
这般想着,他不自觉望向了明月辉的小腹。
如果有机会……那里会有他的孩子吧……可惜……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明月辉误会,就让她误会下去吧,至少若他真的不在了,她也不会为一个负心人伤心。
司马沅这般想着,抿了抿唇,垂下了脑袋。
明月辉以为他是听到裴浅肚子里的孩子才会露出那种欣然的笑,于是再接再厉,“你今日留下来吧,我约了裴浅嫂子,你们可以小小地见一面。”
司马沅摇摇头,将捆好的那束山茶花放到了明月辉手中,随后乘着夜露,消失在了她的视网膜深处。
山茶俏生生的,开得极好。
……
明月辉眼睁睁地看着司马沅走远,她就一个人提着水晶风灯坐在案边想事情。
“砰砰砰…… 砰砰砰…… ”不知过了多久,窗台边想起了轻扣声。
明月辉猛然抬起头,当看到探进窗棂的那双圆眼睛的时候,她整个人又缩了回来,眼角眉梢止不住地失落。
“怎的,袁姐姐见着我不高兴?”沈忌从窗棂翻了过来,翘着腿在案上摆了摆。
他觑了一眼明月辉手中拿的山茶花,凑过去轻轻扯掉,不由分说地换上了自己采的那株桔梗。
“这样好看,桔梗与姐姐才配。”沈忌心知那山茶是晋王所送,心中不由讥他东施效颦。
明月辉对沈忌的示好有些哭笑不得,这也是个单纯的孩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她知道,近来他抢了念战报的活,也是为了能跟她多交流沟通,消弭当时的误会。
她又不是胡搅蛮缠之人,树咚之仇,她也早就不计较了。
“以往是放了花便走,今儿说了这么大一阵子话,你可是有事?”明月辉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沈忌的圆眼睛先是溜了一圈,大摇大摆在房间里晃了几步,才缓缓开口,“阿父来信,说他要回来了……”
明月辉:“……”
“袁姐姐,你开不开心?!阿父来信说,要助谢公攻下江东,咱们打到江对岸去!”沈忌以手做了一个射箭的姿势,少年郎君,佻达自信。
是的,打到江对岸去!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