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阳宫已修缮完毕, 还请皇后娘娘搬出西阁。”小黄门来通报司马沅的旨意。
看来司马沅已经同意了世家的上书, 要明月辉从西阁搬出去。
明月辉正一口一口吃着脂油糕, 脂油糕又称葱猪油咸糕,是用糯米与咸猪油蒸制的,末了再撒上葱花, 翠绿欲滴,晶莹剔透,又葱香好吃。
那一股咸鲜味扑鼻,冲淡了明月辉的鼻音,在外人看来,只听到她满不在乎地说道, “哦。”
明月辉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就在今日早晨,他决定让她搬出之时,系统就有了提示——
【亲儿子下令,让玩家粑粑搬出太极殿西阁。】
【西阁为众多剧情点出发地点,众多嫔妃将在此召幸, 无数子女的胚胎将在此融合,玩家粑粑实在不该霸着这个地方不放。】
【为此,亲儿子的剧情符合度大幅度增加, 民心 3, 权谋 10, 纸面实力增加3点, 现阶段纸面实力为50点!】
【玩家粑粑, 你真是太给力了鸭!】
系统不要脸地夸着明月辉,这一次,明月辉却丝毫开心也不显。
……
小黄门回来的时候,司马沅肃着脸。
小皇帝自高高的御案上望过去,只觉得那道视线令他遍体身寒。
“她什么反应。”小皇帝问道。
“娘娘没有反应。”小黄门老实答。
小皇帝的脸色晦暗不明,好大半天,他颓然道,“退下吧。”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她搬出西阁,就像当初问她是否要采选一样,他只想找个理由同她说一句话,也只是想她给他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可是到最后……她都没有给他。
……
就跟突如其然来到西阁的那一天一般,明月辉收拾包袱,麻溜地从西阁滚蛋了。
对她来说,西阁与显阳宫都是一样的。
如果没有特别的人的话,一样都是四四方方的牢笼。
临走的时候,她遣陈凉真去问了问,能不能把小厨房也带走。
那边回答,小厨房是要给圣上做东西的,就连皇后也没权利带走。
明月辉抚掌叹息,吩咐陈凉真多捞几个脂油糕走。
她没亲眼见着搬迁的盛景,兀自跑到了谢公所在的芳华宫。
就连走的时候,明月辉也表现出过多留恋,就像是离开曾经拎包入住的快捷酒店一样。
……
……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阿言洗了碗过后,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蹲在屋檐下面。
假装自己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夫人?”阿言出言。
明月辉抬起头,擦了擦嘴角脂油糕沾染的油渍。
【你又在这里戏精什么?】阿言很想问,可出口,依然礼貌地说道,“夫人怎会出现在此处?”
“谢公正在里面,夫人全然可以先进去的。”
明月辉叹了一口气,“我想孤独一点。”
她吃了好多东西,可心头还是闷闷的,为了解除这种闷,她吃了更多东西,可是并没有什么卵用。
正好下雨,她觉得这种天气很适合出现在芳华宫的屋檐下,这样抱着臂,稍微地作一下。
“夫人,您快进去吧……”阿言劝慰道,丝毫没被她此刻娇弱的身姿打动,“夫人,您胖了,屋檐遮不住您的身躯了。”
明月辉:“???”
阿言:“您瞧啊……您的裙摆都打湿了。”
明月辉往下一看,发现裙摆真的打湿了。
这段时间她与司马沅怄气,化悲愤为食欲,一直不要命地往嘴里塞各种东西来填补心中的空缺:
雪花糕、软香糕、百果糕、栗子糕、合欢饼、鸡豆糕、芋粉团,还有她最最最爱吃的脂油糕。
那个脂油糕啊,一口下去,嘴里全是咸猪油,别提多满足了。
“真的胖了吗?”明月辉更加无助地抬头看向阿言。
阿言很无情地用力点了点头。
胖了,看起来一点都不弱小可怜,瑟缩起来也不是一团了。
明月辉:“……”
她吞了吞口水,整理了一下心中的惊愕,抬起了自己快要成型的双下巴,手中提篮一举,“我带了点脂油糕,想要一起来悲伤肥吗?”
阿言:“……”
……
谢公摸索着烧了金丝碳,他最近在自己烤茶叶,江南细嫩的茶叶在铁丝网上翻滚,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本以为你未食用午饭,想要阿言给你来一碗猪油拌饭的,现下看来不用了。”谢如卿笑着说。
明显是阿言已与他通过气了,知晓明月辉变胖了,才如是说的。
虽然已经很礼貌了,可明月辉还是悲催地感受到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
不,谢公应该不是这种人吧?
在她眼中的谢公,可是风光霁月中的代表,而不是八卦阵中的急先锋。
明月辉稍微嗯了嗯,也没有多说。她与谢公就是这样,就算是不着一语,也能怡然自得地待上老半天。不用对一个人没话找话,这样的相处才是最令人舒适的。
这也是明月辉来找谢如卿的原因,她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了一种依赖,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谢如卿烤好茶叶之后,轻轻用小刷子,扫下了卷曲的茶叶,放在晾台上摆好。
又从一个偏僻的小柜子里取出一些快要发黑的陈年茶叶,将这些茶叶煮了一盅茶,给明月辉斟了一杯,“每日喝一杯,排毒清肠。”
明月辉其实刚刚听闻自己胖了不是不难过的,可她没有想到,谢如卿居然能为她想到这一步。
“谢……谢谢……谢公……”明月辉怔怔道。
“呵,别说谢,一说就像个小结巴。”谢如卿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明月辉习惯谢如卿揉她脑袋了,就像揉啾啾一样。
“啾啾呢?”明月辉这才发现啾啾没有在窗台旁边的窝窝里。
“它怀孕了,和它的小老公们在屋檐边玩呢。”谢如卿说的时候,止不住地咬牙切齿。
那群小畜生,终于还是夺走了他家的老啾啾。
女大不中留啊。
明月辉睁了睁眼,她压根想不到,啾啾还真特么是只母鸟。
不一直说跟谢公一样的性别才能同性相吸吗?
还真是只虚伪的老啾啾,为了接近谢公,不惜隐瞒自己的性别。
“真在屋檐边玩吗?”明月辉从软垫上站了起来,突然想去看看。
“那边。”谢如卿脑袋一歪。
明月辉拔步前去,果真在一处屋檐下见到了一个编得像模像样的窝窝,比窗台边的窝窝大很多,做工细腻,上面还铺了棉絮。
“谢公,这是你编的窝吗?”明月辉不由问道。
谢如卿含着笑意:“嗯。”
窝窝里蹲了大约五只黄莺,老啾啾头毛是秃的,谢公好不容易用生发水拯救了一簇,瞧起来特别可笑又好认。
围簇着的四只小黄莺羽毛鲜艳光滑,长得尤其美貌动人。
“怎么有四只小黄莺,哪知才是啾啾的小夫君?”明月辉细细看着窝窝里的情况,看看到底哪一只才与啾啾最亲密。
观察的结果是,四只好像都很亲,一只在给啾啾理毛毛;一只帮啾啾啄虫子,喂给啾啾吃;还有两只一左一右地像个小斗士一般守护着啾啾。
“四只都是。”谢如卿悲痛地捂脸。
明月辉:“啊???”
“是的,这四只小畜生一起把瞎子可怜的啾啾给——”谢如卿适时消了音。
明月辉憋着笑捂嘴。
啾啾真是梅开二度艳福不浅啊,四只小夫君雄赳赳气昂昂地模样,一看就知道……它真的很性|福。
不知不觉,近段时间以来,被司马沅扰乱的,那颗悲伤的心,轻轻地被谢公潺潺流水一般的温暖给抚慰了。
明月辉伸了伸懒腰,发现自己终于能够以正常的态度去面对了。
“不流泪了吗?”
正当她感怀的时候,正上方出现了一个声音。
磁性悦耳,这是谢公的声音,若淙淙流水,她一听就听得出。
“不流泪了。”明月辉平静地答道,真正内心的平静。
“这样子挺好,方才那样子,矫情得很,我不喜欢。”谢如卿说。
是的,他爱的女郎从来不会为了任何郎君而薄待自己,包括他自己。
……
明月辉吃过午饭过后,又陪着谢如卿读了一些诗书,她很久没有感到这样发泄出来的疲惫了,早早洗漱之后,在谢如卿隔壁房间睡着了。
这时候的显阳宫,陈凉真会替她隐瞒一切的。
这一觉她本可以睡得很沉的,半夜被寒症冻醒了,猛然睁眼,发现屋里点着灯。
一个人影端端正正地走近她。
明月辉定睛一看,是谢公。
男子蹲了下来,手里揣着两个汤婆子,递给她,“揣着。”
他吩咐道。
明月辉果然揣着了,“吵到您了?”
她记得在梦里,她叫了几声冷,果然在现实也下意识呼喊出了声。
“无事,好好睡吧。”谢如卿本来想伸手。
用他炽热的手,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可那只手还没伸出去,又颓然缩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世事变幻,沧海烟云。
她的身旁,那个位置上的人,已经不是他了。
这些想法,明月辉都是不知道的。
只是感觉到眼前的郎君又为她掖了掖被子,她舒舒服服地手里揣一个汤婆子,脚下再蹬一个,安安心心地闭了眼。
她并不知晓,半夜里,汤婆子冷了。
男人又摸索着进来,为她换了两个热的,令她抱着。
有一个少年跟在男人身后,待他关了门,忍不住问他,“主人,您对夫人的好,若都让夫人知晓,她该是多感动。”
“又何必让她知晓,这是瞎子欠她的。”谢如卿静静地走在长廊上,秋风吹过,一身萧索。
“当年……当年又不是您的错……”阿言嗫嚅,明明是云帝的自私与狠毒,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谢如卿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走到长廊尽头,扶着栏杆,仰头对着那一轮明月。
他看不见,却不妨碍他对着那一轮清月黯然自嘲,“瞎子真古怪,盼着他待她好,又盼着他不待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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