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风简单查看了一下猫妈妈和猫崽们的情况,又尝试逗弄程澹无果,三步一叹恋恋不舍地走出内室,将张玉凉迎入外厅。
缩在猫妈妈背后的程澹露出一双大眼睛,目送盈风的身影消失在屏风的另一侧,确认她暂时不会回来,才松了口气。
警惕竖起的耳朵耷拉下去。
“兄长今日来小妹这里,真的是因为散步偶然而至?”盈风的声音和轻微的斟茶声一起透过屏风,传入程澹耳中。
刚垂下不久的耳朵再次竖起,程澹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忍不住蹭到竹篮边沿偷听。
张玉凉接过盈风递来的热茶,冰凉的指尖被温热的杯壁蕴暖,无端让他想起方才程澹窝在自己掌心时的暖意。
收回飘飞的深思,他状若无意地看了屏风一眼,垂下羽睫掩去一闪而过的笑意,淡声道:“偶然而至是真,有事寻你也是真。”
盈风放下茶壶的手一顿,心中了然的同时不由得一叹:“兄长又为我忤逆父亲了。”
张玉凉待盈风如盈风待猫,从来只会想办法哄她高兴,而不会拿俗事烦她。他若说有事,那么这些事必然不是出于他本意,而是与不喜盈风的父母有关。
盈风前脚刚从母亲处离开,后脚张玉凉便有事上门,可见此事出自他们的父亲。
为何说忤逆?张玉凉说自己是偶然走到盈风院子,而非特意上门寻她,这就表明他并不愿意遵从父亲的吩咐。
不仅如此,恐怕今日所谓的“偶然”背后也有他们父亲的安排,为的就是让兄妹二人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张玉凉和盈风的父亲张方是张家族长,人如其名,性格方正,在族中说一不二,即使张玉凉是家族天骄,对他的命令也几乎不可反抗。
盈风知道,张玉凉一定是拖到无法继续拖延才会上门找她,否则,以他的性子,宁愿被父亲责骂,也是要想方设法替她压下父亲命令的。
思及至此,她轻叹一口气。
“父亲要我做什么?”强打起精神,盈风笑着问道。
张玉凉深深看着她,而她也平静回望,柔弱的身躯内隐藏着坚韧的力量,将兄长目光中的探究顶了回去。
“父亲想让我来操办你的婚事。”放下一口未动的茶杯,张玉凉好像怕吓着她似的轻声说道,“他相中了几位公子,家世皆与我们张家相当,只要你愿意,选择哪一个都可以。”
张家是门阀大户、一品世家,举国也寻不出一个能在家世上与之相媲美的家族。所谓的家世相当,不过是美化后的说法。
自古有高嫁低娶一说。张家立族至今两百余年,出过两任皇后、三位贵妃,重臣名将相加更是足有五十之数,因而张家的女儿,最次也该嫁给郡王、一品大员这种层次的人物。若是许给普通世家公子,那便是低嫁了,于身份不合。
张方此举,一方面有不喜盈风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借儿女姻亲之事与其他世家联合。
近年来,随着科举制影响力的逐年扩大,寒门崛起势头愈发迅猛,身为世家大族的张家却在走下坡路,在朝中的生存空间不断受到挤压。
若非如此,张家族人也不会那么重视张玉凉,希冀他能考出三元及第的成绩,为张家本就光耀的门楣贴上更多金箔,然后进入朝堂,加入世家官员们打压寒门的行列。
所谓变则通,如今通过科举入仕已经成了主流大势,寒门子弟追赶的速度也日趋增长,他们这些门阀世家若是再不懂得变通,只怕真的就要被寒门势力压下去了。
然而,此时的张玉凉离张方的要求还相差甚远,无法给家族提供任何帮助。既如此,他唯一的选择便是与其他世家联姻,加强实力,为日后的龙争虎斗做好铺垫。
张方有六个女儿,彼此之间年龄只相差一岁。小女儿盈雪最受宠,三女儿盈婳开春要入宫选秀,四女儿盈莼、五女儿盈梨资质平庸且皆为庶出,适合联姻的就只剩排行第二的盈风。
“兄长不必担忧,小妹早知会有今日,已经准备好了。”盈风浅浅一笑,从袖里取出一块缀流苏的玉璧,小半个手掌大,晶莹润泽、玉质细腻,甫一拿出便泛起淡淡的烟火香。
看到玉璧,张玉凉眉头微蹙:“这是月老庙的姻缘符,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从何得来?”
皇城郊外的月老庙据说求姻缘极灵,香火颇为旺盛。盈风手里的玉璧便是月老庙专门给达官贵人出售的姻缘符,因有常年佩戴可保婚姻和睦的说法,故而皇城里几乎每个世家女子出阁前都会收到母亲送的一只姻缘符。
“这是方才去母亲院里请安,母亲送给我的。”盈风左手托着姻缘符,右手轻轻握住兄长攥紧的手,云淡风轻地说:“我出身张家,享受着家门给予的荣光和便利,自然也要有所付出。嫁给王公贵胄是嫁,嫁给世家公子一样是嫁,难道前者就一定比后者更让我幸福吗?”
张玉凉摇头:“半斤八两。”
大家族有大家族的争斗,小家庭有小家庭的纷扰,皇室也有皇室的阴私。身份越高、环境就越复杂,对于不懂钻营的盈风而言,的确都一样。
“那便是了。”一缕碎发滑落,盈风随手别至耳后,“我没有两情相悦之人,心无挂碍;我没有愤郁不平之气,淡然待之。随波逐流方能静水流深,兄长信我一回可好?”
“好。”张玉凉释然一笑,温声道:“小妹长大了,心思比为兄更加通透,即使不擅钻营,也无人能欺负你去。”
盈风眨眨眼:“既然兄长明白小妹心意,那就替小妹找一找父亲相中的几位公子的画像吧,我总要知道自己未来丈夫长什么模样。”
“父亲已经准备好了,过会儿我让下人给你送来。”张玉凉道。
说到这里,他们兄妹二人的话题忽然拐了个弯,谈论起张方替盈风选择的几个世家公子来。
屏风后的程澹津津有味地听了一会儿,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古代女子,尤其是高门大户的女儿的婚姻大事就是这么令人心寒。很多时候根本不考虑感情也不考虑女儿未来的婚姻生活,只考虑利益。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哪怕对方有再大的缺陷,一家之主也会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那种心疼女儿的人也有,但却是个例,而且盈风运气不佳,并没有遇上那样的父亲。
所幸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兄长。
程澹抬起爪子,盯着黑色皮毛间粉嫩的肉垫,认真思考一个问题:他给盈风脸上按个爪印,能不能把运气分她一点?不用多,只要保佑她不遇见渣男就行。
老天爸爸,阔以吗?
刚想到这里,他就看到盈风走进内室,目光扫过程澹露出些许不舍,却还是将他抱了起来,边蹭脸边往外走。
程澹一懵。
这是要带他去哪儿?
盈风走出内室,万般不舍地把懵圈的程澹放入张玉凉怀中,闷闷地道:“兄长要好好照顾团团,在春试结束前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你在养它,不然父亲一定会以它耽误你考试为由把它丢掉的!”
诶?
程澹又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张玉凉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它。”
盈风点头,眼神忍不住在程澹身上打转,舍不得移开。
这时,程澹终于明白自己是被盈风送给了张玉凉,攻略计划还没开始就已提前完成。
这波助攻来得太及时了!
程澹先是乐得差点笑出声,然后又奇怪盈风怎么会给马上要参加春试的张玉凉送猫。他刚才跑神太久,正好错过了最重要的部分。
但他转念一想,目的达到了还探究什么过程,照着助攻莽就完事了,于是没有继续纠结,转而想起另一件事。
盈风送了他一份大礼,他是不是也应该有点表示?
程澹决定将自己不久前的想法付诸实践。
两只前爪贴在一起搓了搓,他使劲扑腾着向盈风探出半个身子。张玉凉见状,以为他是舍不得盈风,便顺势起身把他递出去。
恰好盈风也这么想,笑容都挂上嘴角,也做好了接过来蹭毛的打算。孰料他并没有如张玉凉和盈风所想那样迫不及待地扑进后者怀里,而只是伸出右爪在盈风脸上轻拍了一下。
兄妹俩:“?”
觉得只拍一下不够,程澹又伸出左爪拍拍盈风的额头,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扭身缩回张玉凉的臂弯,顺便打了个哈欠。
嗯,新主人身上的味道真好闻,闻得他想睡觉了。
盈风一脸懵圈,摸着被拍的地方,一股奇特的感觉涌上心头。
总觉得她的团团对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张玉凉也有相同的感觉,一边温柔撸着程澹背上的绒毛,一边笑道:“这个动作……小家伙不会是在给你祈福吧?”
“兄长又在开玩笑了。”盈风嗔了一句,失去程澹的不舍感消退许多。
其实也不算失去,毕竟程澹仍在府里,她想见还是见得着的。
张玉凉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他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这么觉得。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姑且当做直觉吧。
已经陷入半睡眠状态的程澹一个哆嗦。
这种秘密被看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