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汉军方面,
“啪。”
摘下扭曲变形的兜鍪往地上一扔,双眼通红的陈步乐跳上土台,质问那已经停止擂鼓,双手背负,肃然而立的李陵:
“为什么不让弩手参战,眼睁睁看着上百袍泽战死?!”
“……”
“一,我没有眼睁睁看着士卒死战,是我替你们收拢了溃散的归义胡,有了他们的箭雨阻隔,你们才捡回来一条命。”
一点也也不心虚地和陈步乐对视,李陵伸出一根手指,淡淡道。
“……归义胡是他收拢的?不是你吗?”
质问戛然而止,陈步乐愕然看向一旁灰头土脸的韩延年。
“我到时,溃散的归义胡已经被收拢了,我只是重新鼓起士气,带着他们拉弓放箭……”
明明自己是第一个撤退的,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参加战斗的,但自己却连交代的任务都没完成。
想到这里,韩延年不由把头垂得更低了,嘴里喃喃道:
“如果我能再快一点,恐怕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吧?”
“二,这些弩手另有用处,不是给你擦屁股断后的。”
伸出第二根手指,李陵看着陈步乐,失望地摇了摇头:
“其实,光那些三百归义胡和二百步卒就足够打退一千匈奴兵了。
只是因为你的疏忽大意,你没有预料到敌人会用宝贵的箭矢来击溃归义胡,硬他们心里到底怨不怨我?”
被这一幕有所触动,陈步乐抬起头看向韩延年,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像哭更多过像笑的笑容:
“那人只是嘴上说说就遭到了嘲笑,我却是真的动手做了,还害死了上百人。”
“碍于军法,他们表面上不说,但心里,会不会已经骂开了?”
“这回死了这么多袍泽,骂肯定是骂的,只是骂匈奴人要更多一点,毕竟杀人的匈奴人嘛。”
作为一个没什么威严,不止一次偷听到士卒在骂自己的军官,韩延年很清楚这群家伙是说不出没什么好话的。
尤其是在新败一场后,士卒们脸上笑嘻嘻,心里还指不定在娘老子,骂得多狠呢。
“唉……”
重重一叹,陈步乐把头埋在膝盖里,心丧若死,闷声道:
“第一次指挥作战就败得这么惨,我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传话的传令兵吧。”
“唉,大兄节哀。”
陪着大兄叹了口气,顺嘴安慰了一句,韩延年却没有丧气到失去信心,心中暗道:
“我指挥那些归义胡还是很顺手的,哪怕是刚刚溃散后收拢的败兵,也能让他们在半刻内重新拿起弓失,加入战斗。”
“这次失败就当受个教训,以后我一定会更加谨慎,不再犯这种错误的。”
“终有一天,我也会像李司马这样单独领军出征,用一场大胜让九泉之下的父亲瞑目,让成安侯这三个字不再是因皇帝可怜而受封的列侯,变成实打实的军功侯!”
灰头土脸的韩延年四十五度望天,悄悄攥紧拳头,暗暗发誓。
……
“司马,看样子,您是不打算用那陈屯长了?”
几位士卒走到李陵身旁,领头的那位年轻人指着垂头丧气的陈步乐问道。
“其人胆气已破,收之徒乱我军心,不如不用。”
扭头看向来者,李陵眼睛先是一亮,又紧接着皱起,故作责怪地说道:
“翁孙,不是叫你在后营待着吗,怎么出来了?”
“太子将你等托付与我,若是尔等出了差错,你让我如何对太子交代?”
说着说着,李陵直接向来人伸出手,催促道:
“现在回后营还来得及,等会这里战成一团,我也护不得你。”
“司马,吾等不在长安享福来塞外吃沙,求得可不是一个安稳。”
来人侧身躲开伸过来的手,和同伴们对视了一眼,确定了一下意见,才挺直腰杆看向李陵,郑重地请求道:
“司马,还请与我二百陇西子,再辖那三百败兵,为司马前部。”
“翁孙,我知你有封侯之愿,本人也颇有武勇,但统兵不是好勇斗狠就行的,一个不慎,就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说到“代价”二字,李陵还特意伸手指了指角落里陷入自闭的陈步乐,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翁孙可不要重蹈覆辙啊。”
“现在退去还来得及,免得为了一个封侯的梦丢了性命。”
“若败,大好头颅,司马斩之。”
年轻的赵充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带着小兄弟们俯身下拜,立下了军令状。
“赵翁孙!若真到兵败的那一刻,局势不是斩你一人就挽回得了的,死去的士卒也不会因为你的脑袋就活过来的。”
或许是因为上一个立军令状的那人表现极差,兵败回来提都不提砍脑袋的事。
这又听到“不成就死”的军令状,原本打算让赵充国试下的李陵反而犹豫了起来。
“曹子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匈奴士卒先败再胜后又败,士气已然枯竭,气力也已经用尽。
不要说是一群养精蓄锐的汉卒,就算放上一群猪,也能把他们拱下去。”
“只是万一……”
想起历史上那些荣获[放头猪都比xx强]的战败方将领们,李陵莫名地打了个哆嗦:
“万一这个‘学兵法,通四夷事’的知名骑士·赵充国就是那种连猪都不如,非要白白送给匈奴一场胜利的蠢货呢?”
“看此人浓眉大眼,不似那等蠢货,但事态危险,不可不虑啊!还是我自己去罢。”
“司马,砍我一人自无济于事,可二百人统统死战殿后,总能让全军安然撤入车阵中。”
就在李陵思索的时候,赵充国已经是带着身后几人齐齐下拜:
“还请司马让我暂行曲长,以便统帅士卒。”
“翁孙,我知你本领,足以折服几位乡人死战,但二百士卒齐死战从何谈来?”
“司马!”
笑着摆了摆手摁下认为自己被小看的赵充国,李陵打定主意不再做继续派人去送的蠢货,准备自己亲自上场:
“实在是血气难耐,翁孙不如替我擂鼓为军士助威。”
“哗啦。”
说罢,一手提起送而复得的大黄弩,李陵走下土台,面朝着千二百弩手,抬手指向前方百余步外忙碌的匈奴士卒,用能让大多数人听到的大嗓门喊道:
“诸位都是老卒伍了,都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龙腾小说免费小说阅读_www.ltxs.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