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丸立香久违的有了以前考试当天不愿意上学的感觉。
可是以前有岸波白野拽着她, 一边冷酷无情的说出“平时不学现在活该”的诛心语言,一边把她摁进教室。
而现在只剩下安倍晴明在旁边残酷的摆出慈爱的微笑。
爱去不去。
立香没有办法,磨磨蹭蹭的还是出门了。
昨天的打架斗殴造成了极其不好的影响, 立香边走边听路边的八卦, 据说不仅轰动阴阳寮, 还惊动了那位殿下。
想想也是, 大江山二把手都摸到你枕头边上了, 这谁能睡得好。
也不知道安倍晴明是不是也没睡觉,连夜去处理这件事了。立香能明显感觉到街上的氛围比平时要紧张很多,来往的牛车都快了几分,半点都不想在外停留。
总而言之,似乎京都这一次真的开始大规模处理失踪的人们, 武士挨家挨户的询问有无失踪人口,将疑似失踪的也算在里面。
藤丸立香总觉得这是在为找酒吞童子要赔偿作准备。
她慢吞吞地走到熟悉的院门口, 还在门口踌躇见到麻仓叶王要怎么开口,门自己开了。
涂壁那张充满了毕加索风格的脸从门上慢慢显露出来,颇为熟稔的朝她打招呼:“早上好呀!”
立香腹诽道:安倍晴明就是可可爱爱座敷童子亲手开门,到了你叶王就是抽象大师涂壁从墙里钻出来吓人。
也难怪分明俩都是阴阳寮扛把子,你就是没人晴明受人欢迎。
审美上就输了!
“叶王今天要出门吗?”立香站在门边上偷偷往里看, “还是他已经走了啊?平时这个时候他都起来了才对。”
涂壁上次没看住藤丸立香, 已经受尽了麻仓叶王的冷暴力。这次它颇为机智的先不管那么多了,“啪”的一下关上门, 强行把立香挤进了院子。
“大人今天不当值, 现在应该在书房等您。”
“等我干什么?”立香心头扬起不祥的预感, 不自觉的就开始细数自己干了些什么事, “他知道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不该到在书房等我的程度啊?”
麻仓叶王的书房, 大体上和班主任的办公室差不多。立香之前就是蹲在书房狂啃《今夕要》,啃完了才出来与这个不好好学习就会被鄙夷的阴阳师和解。
立香算着时间,想着越拖越麻烦,心一横,向书房跑去了。
麻仓叶王没有关门,隔着三四步远就能闻到书房里纸墨特有的沉郁味道。
叶王身上也经常有这个味道。
立香和刚才一样,鬼鬼祟祟的探出一个头,还没看清里面人在哪儿呢就先听见了声音。
“来道别的?”
藤丸立香惊得站直身体,在门外差点就吼出一句“报告”。
她后知后觉的想,叶王怎么每次都跟开天眼似的,什么都知道。
由于心虚,立香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进去。屋内和屋外的光线差不多,但麻仓叶王恰好呆在靠近书架但那扇窗边。书架隐约挡住了一小截光线,叶王的整张脸隐没在阴暗交错处,立香只能看见他的嘴角正平直的拉扯。
“早……早上好啊!”
【呜呜呜我昨晚就该回来的,安倍晴明害我!】
麻仓叶王微微前倾,异常懒散的用手支着下巴。他的整张脸出现在立香的视线中,没什么表情,带着一种刚刚睡醒后还没融入进现实的不真实。
叶王随口问:“昨晚玩得开心吗?”
“还,还行!茨木童子打不过我,我也很克制没有扩大战场…晴明那边我也交代清楚了前因后果,这件事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立香磕磕巴巴地回答了一大堆,又很突兀的开口,“叶王,我要走了。”
对话的氛围戛然而止。
立香自己也很惊讶这句话能流畅的说出口。
她的人生不算很长,但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离别。在冬木市、在横滨、在意大利、在英国……但她几乎从来没有亲口道别。
藤丸立香的前半段旅程总是被奇怪的事、或者奇怪的人推动着向前走。最接近告别的一次也只是黄梨和也单方面的向她说再见——所以她也一直不知道,主动将一段奇遇完结在某一点是一种这样的体验。
叶王没有接话,立香本来想找点话来打破僵局,却又在此刻想起晴明说的那句“顺从本心”。
狐狸眼的阴阳师一向喜欢在心里盘算着坏主意,此时她却觉得晴明说的很对。
于是立香向前几步,走到叶王的面前,堪堪与椅子上的阴阳师平视:“这次我真的要走啦,本来可以偷偷溜掉的,想想还是回来了!”
叶王嗤笑一声:“那我还得谢谢你?”
这个男人的刻薄都是懒洋洋的,猛地一接触会觉得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又准又毒的男人,看久了就只觉得他色厉内荏,实在是没什么攻击力。
藤丸立香嘿嘿一笑,像个跨年找凶巴巴家长要礼物的熊小孩——家长是假的凶,小孩也是假的熊。
“不用不用。”立香很大度地挥挥手,又换上很认真的神情凑过去,说,“我还得道个歉,虽然我觉得已经将功赎罪了……哎,说起来就让人难过……”
叶王却打断她:“你指的是恩奇都打伤我这件事?”
他像是有什么强迫症,一定要把事情补全了再说一次:“你是指你的朋友恩奇都,跟着酒吞童子闹事,把我打伤这件事?”
藤丸立香:“……”
【哥我知道我站在道德的低谷,应该受你鞭笞,但是你他妈又是哪里得到的消息。】
【所以到最后只有看似是罪魁祸首的我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只是个容易膨胀的小废物,我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人间疾苦啊!!!】
藤丸立香在心里狂哭,也不知道要回点什么能表达“这事我得道歉但真的实属意外”这个意思,又要饱含歉意的话。
说什么都感觉像是在推脱一样,就很烦。
麻仓叶王面不改色的听她心里一堆鬼哭狼嚎。
还没进门就在心里狂念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嘴上却不讲清楚,想把朋友的问题干脆揽在自己身上,心里又多少觉得有点委屈,还有点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她真的很有意思。
叶王问:“是非走不可吗?”
立香“啊”了一声,她本以为暴力伤人应该是今天的关键话题,没想到叶王的重点又跳回了最初。
“我也是要回家的嘛……”她眼睛弯起,嘴唇的弧度可以归为令人舒适的那一类可爱,神态还有点像之前下棋的时候耍赖的样子,“虽然老家也挺没意思,但也还有几个朋友在等我回去嘞!”
立香在心底补充:【也还有几个傻逼还没接受我的正义制裁!】
“行。”麻仓叶王坐直了身体,自然地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啊,“那就走。”
藤丸立香张开的嘴闭合了:“……”
【不是,哥,我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想你会不会舍不得我,我要怎么残忍拒绝你半推半就的挽留。】
【或者是你觉得自己被当饭票,一怒之下和我对骂——哦,我现在理亏,还得让你两句……】
【但你这么潇洒我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儿呢?】
麻仓叶王一向不爱干一些多余的事,包括有时候晴明的很多举动,逻辑上他可以理解,情感上完全不能苟同。
离别本来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剪短风筝线只要一瞬间,更别说是目送本来就不知根知底的“友人”离开。
一点沉默,一点凝视,静静地等,结束便再容易不过。
藤丸立香绕过桌子,跑到叶王边上去,问:“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觉得平时都是我在叭叭讲个不停,底裤都掉干净了,要不你也象征性祝福一下我呗?”
【阴阳师的祝福好像还挺管用的,应该比黄梨和也那类吸血鬼要管用?】
从卑微道歉人到占便宜小达人,藤丸立香只用了五秒。
叶王思考什么话题比较适合拿来搪塞这段完全严肃不起来的离别,想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
立香以为他在走神,有些用力的叫他的名字:“叶王!麻仓叶王!”
突然他就想到了,侧头去看身边的小姑娘,问:“所以你不叫咕哒,你叫什么名字?”
藤丸立香第三次无语:“……”
草,长了出来。
她发誓,也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无语的一次!
【哪个便宜爹妈会给自己孩子取名叫咕哒?!哪个傻白甜孩子能接受自己大名叫咕哒!?】
【合着我俩朝夕相处几个月,麻仓叶王这老男人还没记住我名字?!】
立香咬牙切齿道:“第一次见面你问了我两次,我回答了两次。”
叶王轻点头:“嗯。”
“后来我每次和别人自我介绍你基本都在场。”
“嗯。”
“那你重复一遍你刚才的问题?”
麻仓叶王:“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不是在报复我——!你肯定是在膈应我——!”立香张牙舞抓的扑过去,被叶王有些嫌弃的一只手抵住额头向外推,她手不够长,扑腾半天也没摸到男人的衣角,“我生气了!麻仓叶王,放下手!我们正大光明的打一架——!”
叶王“啪”的一下改弹她脑门儿:“伤还没好,不和你打。”
藤丸立香在心底骂:【放屁,尼彦治不好的只有脑残!你是吗!】
叶王不是,叶王只是借此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立香站定,气鼓鼓半天才小声憋出一句:“藤丸立香。”
叶王:“声音大点,你朋友上次留下的伤,我现在还有点听不清。”
“藤——丸——立——香——!”她仰起头,拳头也随着扬了起来,呆毛竖起,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显露有些稚嫩的威胁,“听清了吗麻仓叶王!”
阴阳师站起来,双手将她的拳头合在掌心。
“百代过客,舟楫过隙,愿君余生无虞。”
麻仓叶王也学着平日里的立香一样,弯起眼,勾起唇,一向贴着客套表情的脸上胜似春风过境。他比墨色更深的眼底涌上细碎的微光,像几个月的相处终于融掉了一些坚硬的冰,一些陈旧的雪。
“再见了,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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