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老神婆或者老巫师之类，而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孩。</p>
男孩的手上还拿着书本，我瞥见上面的几个字，似乎是物理教材。</p>
这还是个学生。</p>
这男孩显然不会是我们找的出马仙，周二叔很客气的问道：“小娃子，你家顶香火头的老马在不在？”</p>
男孩愣了一下：“顶香火头的？”</p>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哦，你是说我爷爷吧？”</p>
周二叔连忙点头：“对，就是你爷爷，他在不在？”</p>
男孩道：“我爷爷死了有三年多了。”</p>
“啊？死了？”周二叔顿时目瞪口呆：“怎么死了？”</p>
男孩耸了耸肩：“就那么死的呗，我爷爷死的时候都八十多了。”</p>
“死了？”周二叔失魂落魄一般：“怎么就死了？”</p>
男孩点了点头：“是啊，他墓就在后面钩子山上，你们找他有啥事？没事我就关门了。”</p>
我注意到男孩说的是普通话，不像是周二叔一样和我说话也都带着本地口音，估计是在外地读书的。</p>
“别关门，别关门。”周二叔连忙伸手拉住了门：“我找你家爷爷，是想请他出个马，你爷爷现在死了，他领的堂口还有人带不？”</p>
“堂口？”男孩又愣了一下，然后道：“额，你说仙堂？应该是没人了。”</p>
“啊，那可怎么办啊。”周二叔顿时急了起来。</p>
我站在一旁，看着男孩，却发觉这男孩似乎对于周二叔说的事情很了解，于是开口问道：“你懂出马的事情不？”</p>
男孩还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屋子里面就传来了人声。</p>
“笑笑，咋了，是谁来了？”</p>
是个女声，可能是男孩的家长。</p>
男孩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我们，周二叔连忙道：“我是镇上的周二。”</p>
男孩就回头叫道：“说是镇上的周二。”</p>
又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哎呀，那不是周二叔子么？咋个来沟里了。”</p>
接着就有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一看到门前的我们，哎了一声：“是周二叔，还有周老师，你们咋个来了？快进来喝茶，这外面怪冷的。”</p>
周封似乎认识那中年男人，有些惊讶道：“这不是顺子么？原来这是你家啊。你不是在沈阳么？”</p>
被叫做顺子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笑道：“哎呀，之前在沈阳还多亏周老师你帮忙了，我刚刚回家，这不是到了插秧的时候了么？过段时间还得回沈阳呢。”</p>
“笑笑，咋个让人在外面站着呢，快扶二叔进来喝茶。”接着顺子开口对旁边男孩道。</p>
那个被叫做笑笑的男孩闻言应了一声，然后上来扶周二叔：“二叔，进来喝茶。”</p>
顺子闻言在男孩头上打了一巴掌：“咋个乱叫，俺们叫二叔，你能叫二叔么？叫二爷爷。”</p>
笑笑吃了一记，连忙乖乖叫道：“二爷爷。”</p>
我们进了屋子，顺子搬了几张凳子过来：“二叔坐，媳妇，快泡茶。”</p>
没一会，一个中年妇女端着几杯茶进来了。</p>
接着顺子问道：“二叔你这大老远的来俺家做啥子？”</p>
周二叔将我们的来意说了一遍。</p>
顺子唉了一声：“哎呀，我老子死了三年多了，咋个能帮你出马。”</p>
这时候旁边的中年妇女，也就是顺子的媳妇开口道：“笑笑不是和你老子学过么？不是还拜了什么师么？”</p>
他这话一出，我们的目光同时都集中到了那男孩的身上。</p>
男孩一惊，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是和爷爷学过来着，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p>
周二叔开口问道：“小师父，你能不能帮这个忙出马？放心，该给的报酬咱不会少的。”</p>
旁边的周封闻言马上掏出钱包，然后从里面抽了一叠红票子出来，放在了桌子上：“顺子，这些也不多，你们就收着，请你儿子来帮个忙，没问题吧。”</p>
那一叠票子不薄，顺子一看眼睛就睁大了，不过他也不傻，不敢轻易应承，于是开口问他儿子：“笑笑，你能出马不？要是能帮上周老师的忙，我就给你买新手机。”</p>
男孩笑笑马上眼睛就亮了，不过又有些犹豫：“那些都是小时候学的了，爷爷让我拜了胡二太奶，就是现在爷爷死了，也不知道仙堂还行不行，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仙请来。”</p>
周二叔道：“能不能总要试试才晓得嘛，小师傅，既然你跟你爷爷学过本事，不用就可惜了，来试试嘛，就算不行也不怪你。”</p>
周封也道：“是啊顺子，让你儿子试试吧，不管成不成，这钱你拿着就是。”</p>
周家家底不薄，自然不在乎这点钱，周封虽然不大相信这些东西，但是周二叔相信，他也只能听话了。</p>
这一下让顺子下定了决心，开口道：“笑笑，你就跟着周老师走一趟呗。”</p>
笑笑犹豫了一下：“那我就试试吧。”</p>
事情谈妥，我们就准备带着笑笑回去。</p>
但是笑笑却道：“等会，出马也要东西，我爷爷的那些东西都在老屋里面，我去拿一下，而且还得再找一个人才行。”</p>
“再找一个人？找谁？”周封皱了皱眉头问道。</p>
“要出马一个人不行的，得要大神和二神，我能当大神，还得找个二神。”</p>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所了解，出马仙就是跳大神，而跳大神需要两个人，一个是大神一个是二神，大神就是被请来的仙和灵魂附体的对象，而二神则是助手，负责唱词和与附体的大仙沟通。</p>
这一下大家又犯了难，能找到一个出马弟子已经很难得了，在这个年头，那些规矩一套一套的所谓出马仙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骗子，上哪儿再去找个二神来帮忙呢？</p>
出乎意料的，谭金说话了：“附体的话我不行，但是我可以帮忙摇鼓唱词。”</p>
这一下我倒是惊了：“你还会跳大神？”</p>
谭金咳嗽一声：“我爷爷教过一点。”</p>
我彻底惊了，都说谭老全才，还真不假，居然连跳大神都会，只可惜谭金这小子不务正业，要是他能学会谭老的一半本事，估计我们之前碰上的许多事情都要轻松的多。</p>
既然谭金可以当二神，那就没问题了，笑笑出去了一趟，然后回来就背上了一个箱子，说里面都是跳大神用的东西，是他爷爷留下来的。</p>
很快我们就又坐车上了回去的路。</p>
笑笑姓金，全名叫金笑，这名字还挺开朗，今年才上高二，还没成年，之前因为阑尾炎做了个小手术，所以现在在家还没去上学，否则的话我们今晚就要白跑一趟了。</p>
他的爷爷金老三，本来就是这一带的唯一出马弟子，原本他还有个师父，但是七十年代的时候没扛过去，被批斗死了，所以就只剩下金老三一个人能出马了，不过那时候出马还不是什么稀罕事，随便找几个老人都会唱上几句词摇个鼓什么的，所以就算只有他一个人，找个人来帮忙当二神也不难。</p>
回到了周家，我期待了好一会的跳大神，终于要开始了。</p>
首先笑笑换上了仪式服，带上了面具，那服装颇有几分远古时期巫师的风范。</p>
不过要说起来的话，出马仙以及神调门的历史，恐怕比整个阴五门乃至灵七门都要古老上许多。</p>
本来出马仙就是远古萨满教巫师的传承，而萨满更是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人类文明还没正式成型的时代，那些部落群体内的巫师了。</p>
而现在正式的神调门的出马立堂，则是成型于元明时期，出马弟子们和那些野仙们签订契约，拜它们为师，奉上供品，然后借用它们的力量来治病救人，消灾去难。</p>
仙家立堂出马本是为了救苦救难，不只是为了吃喝供品受香火，五大家族的五仙都是动物得道成仙，境界还不够，还尚未达到真正的上方神仙境界，也就是地下一个草仙，当然摆脱不了生老病死六道轮回。所以仙家找有缘慈悲弟子出马立堂，仙家目的是借助弟子身体，利用自身道行搭救苦难而积功德，当功德积累达到某个标准，在经历某个劫数，这时也就是仙家功德圆满之时，直至飞升至上方神仙界。</p>
打个比方，天上著名的二十八星宿，就都是地界的动物得道成仙，它们也是地上这些野仙的最终目标。</p>
只是现在神调门早就没落，真正的出马仙根本找不到几个，反倒是各种骗子大行其道，搞到现在，跳大神这个词语都变成了骗人的神棍的代名词，作为同属于灵七门后人的我来说还是一件很值得唏嘘的事情。</p>
准备好了供品和祭坛等材料，笑笑开口道：“本来我爷爷已经立过堂，带我拜过胡二太奶，爷爷说我是有出马仙缘的，但是我爷爷死了三年，也不知道仙堂还作不作数。所以我得重新请仙立堂，金大哥，麻烦你帮忙了。”</p>
不得不说谭金这人还是很会交际的，就这一小会的时间就已经和笑笑混熟了，一口一个笑笑一口一个金大哥的，闻言点头嘿嘿笑道：“放心，交给我吧。”</p>
接着在周家的大院中，古老而又神秘的跳大神仪式，开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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