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邺都动身前几日,还见到过郭遵,可高宝德毕竟在晋阳呆了不少日子,到长乐郡中的时日,就比郭遵晚些。
对邑中诸事,郭遵也就更了解。
适才严肃之语罢,他同高宝德闲聊说笑,讲到长乐邑中田家馐味。
虽比不上禁中珍馐佳肴,但却独有一番乡土风味。
高宝德这几世,都没食过正宗的田野味道。
她感到好奇,料想阿兄与阿弟,也定然会对此感到好奇。
正欲同他们言说今日晌午之膳,就见他们一行人行回。
高殷和高绍德无疑走在最前,正相互说笑。
见到高宝德望向他们,高绍德率先开口,远远就挥手唤道:“阿姊!”
他们三两步跨到高宝德跟前。
太原王喜滋滋地对高宝德说道:“阿姊的封邑可真是气派。田亩万顷,阿姊日后可就是一个富家阿婆了。”
“你阿姊这般靓丽,怎么会成田间阿婆,胡闹锤你。”
高宝德闻此,也打趣太原王。
高殷并不帮衬,只在一旁哂笑。
待高殷和高绍德笑后,高宝德将郭遵指给他二人看,说道:“阿兄c阿弟,这是郭孝仲,阿耶为我任命的邑令。”
“臣郭遵,郭孝仲,拜见皇太子殿下,太原王。”
郭遵顺势,向太子和太原王再次行礼问安。
“邑令不必多礼。今日本宫和太原王,只是陪伴长乐,不必关照本宫和太原大王。”
郭遵躬身道唯。
除了邑令与邑丞,其余邑中的官吏都揖礼告退。
贵人们,是由邑令侍奉,他们仅是长乐公主的邑吏,可不能打扰到禁中的贵人们。
已近晌午,郭遵吩咐邑中官吏替高宝德一行人准备午膳。
此时,由邑丞下去吩咐准备,邑令郭遵仍陪侍屋中。
“遵不知,殿下能不能食得惯冀北吃食。”郭遵边引三人进屋,边说道。
冬时田畴荒芜,资用却不乏匮。
邑中,高宝德等人入的厅堂,自然没有邺都禁中宫室华美,但也别有一番田园气息。
踏进屋前,高宝德瞅了瞅眼前的屋舍。
水磨群墙,白石台矶,桶瓦泥脊,敞门栏窗,皆是粗雕简单花样,并无朱粉涂饰。
屋前凿有一方池塘。
郭遵见高宝德看着小池,边言:“此方池沼,是年中为殿下新凿而成。”
因天气冷,池中浮着薄冰。
“良田美池,鸡犬相闻。长乐,信都真不愧是长乐郡之粮仓。”高殷在一旁赞叹道。
信都邑郊,高殷望着周边光秃秃的田垄以及欣长的翻车,抚须赞叹道。
“孝悌忠信之美,发於士大夫之间,而下至于田亩,朝夕从之,才是能终身不厌之事。”
高宝德闻高殷这番感慨,言道:“若有朝一日,阿兄不治国,就来信都邑寻吾罢。”
真真假假。
高殷开怀一笑:“若他日,你阿兄混不下去,肯定第一个就来投奔宝儿。”
“绍儿也是。”高绍德一旁起哄。
郭遵闻言,只觉汗颜。
这些真的是大齐享国者一家人吗?
果然同为高氏,性子都这般虎。
郭遵心中有无数想法飘过,但终究没有表露于面上。
三人闲聊,未等多久,就有邑吏奉上吃食。
“今晌食何物?”高绍德欣喜问道。
他确实腹中有些饥饿。边问,边用眼瞅来人手端之物。
“四时从用,无所不宜,唯牢丸乎。”郭遵笑道,拱手回禀太原王。
待邑中隶役将吃食分案摆好,三人才仔细瞧见案上何物。
灌肉牢丸。
郭遵向他三人说道:“冬日理应嚼肉,此牢丸中灌有盘兔旋炙c爊肉c貛儿c野狐c鶏脯c滴酥鱼脍之属,殿下c公主c大王可杂嚼之。”
想庖娘指螺红一缕,牢丸上纤痕犹凝。
“阿兄c阿弟想食笼上牢丸,还是汤中牢丸?”高宝德倒是有点懂了,问高殷和高绍德二人。
他们三人各自案上,有笼上牢丸,有汤中牢丸,还有羹。
粥香饧白杏花天,省对流莺坐绮筵。
北地不产稻米,长乐郡甚至乃至大齐,庶人之家,粥汤大多是以粟米或黍c菽熬制。
就连禁中和官宦之家,汤羹也默认是粟羹。当然若是想食南人的稻饭和稻粥,则需提前说之。
若是食笼蒸牢丸,配粟羹与蘸料正好。
单食汤中牢丸,有鲜美味足的肉糜汤,便无需嚼粥。
高宝德看明白后,就如此问高殷与高绍德二人。
“算了算了,是我狭隘,”高宝德一拍脑勺,说道,“又不是非彼及此,何不都尝尝。”
高殷颔首,率先拾起案上木匙,舀起一枚汤中牢丸入口。
自隶役入门,太原王早就等着高殷先尝。一见高殷已动,连忙也抓起案上食具,开嚼起来。
太原王高绍德则不怎么热衷于汤汤水水,他先着箸,去与蒸甗之上的牢丸相斗争。
“慢点食c慢点食!”高宝德化身老母亲,对高绍德说道。
“唔当真美味,阿姊快食!”太原王猛赞案中之物。
高宝德浅笑,也开动起来。
这等吃食,不说牢丸,但是其中的山糜野物,在禁中是没有的。
高宝德的邑所,在信都之郊,背靠小山丘,侧倚小溪流,山间和河中不缺珍味。
食罢,三人都很满足。
方才三人用膳之时,高宝德就唤郭遵和邑丞也下去用午膳,不必在一旁侍奉他们。
此时殿中就他们亲兄弟妹三人。
高宝德侧枕屋中墙壁,懒懒地阖目歇息。
牢丸好吃,只是吃得确实有点累。
高殷见状问她道:“何不找间屋舍昼寝?”
高宝德抬眼摇头,她其实并不困倦,就是吃得过急,才有些累。
静默了片刻。
高殷见高宝德沉思状,便问道:“宝儿在忧心边郡战事?”
她摇头说道:“北国封冻,突厥暗弱,不宜施战,众人皆知。且有斛律羡在,倒是不忧。”
“只是突地想到一事。”
高宝德也是忽然起疑,起身端坐。
“阿兄知不知,宇文泰北巡?”
高殷皱眉沉思。
“前日于晋阳之时,听晋阳官吏提及,晋阳军守备加严,似是要防备宇文泰假道伐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