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宋的县城先按位置分京县、畿县、望县、紧县;往下再按人口分上县、中县、下县。
京县设县尉六人分判六曹;畿县、上县设县尉二人;中县以下则设一人。
当年李墉任主薄的余杭县就是畿县如今李瑕任县尉的庆符县则属于下县。
主薄虽只比县尉高一级但畿县与下县却不可同日而语。
首先下县的官员很少。
大宋开国时规定县千户以上置县令、主簿、县尉。人口不满千户则由县令兼主薄事或主薄兼县尉事。
两百数十年来天下人口愈增但下县主官不配齐已是惯例。
庆符县以前本只有县令、县尉。
随着蒙古吞并大理它的战略位置变得重要起来。两年前朝廷又增设一名主薄名叫房言楷。
其后不久原任县尉三年任期已满调任别处主薄房言楷兼领县尉事处理极妥贴朝廷便一直未委派新的县尉。
九月十一日午间。
“房主薄到了一位新任县尉。”
“县尉?怎未事先收到公函?”
“他上任得急直接带着公函来了。县令请主薄到堂上相见。”
说话的是个杂吏名叫“黄时”平素就能干也肯读书将要调到录事司任职。
房言楷从文牍间抬起头问道:“独自来的还是州署派人相送。”
“州署派了摆捕的曹六送他赴任。”黄时道:“小人已把曹六带来了。”
“唤进来。”房言楷道。
他并不急着去堂上相见。
不一会儿曹六进了公房先是递了两封要送的公文又简单介绍了新任县尉的姓名。
“李瑕李非瑜。”房言楷低声喃喃了一句问道:“你有何观感?”
“年轻、俊朗旁的小人便不知了。”
“知州如何吩咐的?”
“知州说边陲重县秋防在即房主薄须多担待。”
房言楷笑了笑又交了曹六两封公文并带上一封私信道:“你跑腿不易又替我捎信再去领五十钱吧。”
“是谢房主薄。”
曹六应了跟着黄时去拿钱。
房言楷则坐在那捻须沉思了一会。
方才曹六说话一板一眼未曾说那李县尉一句坏话可见从叙州到庆符县这一路他们相处得不错李瑕有些手段。
有手段而不被知州所喜由此推论李瑕背后靠山与史知州政见不合。
年轻俊朗、并无功名该是奸党走狗……
思考了这些之后房言楷起身向大堂走去。
堂上县令江春正坐在上首与人对谈。
房言楷目光看去纵然有所准备还是愣了一下。
这也太年轻了无怪史知州特地派人交代一声。
派如此年轻识浅之辈任官岂不荒谬?!
“正书正书。”江春唤着房言楷的字显得很亲近笑问道:“愣住了不成?”
“是如此少年英才平生罕见。”
“来为你引见新任县尉李瑕李非瑜天子赐字破格任命不同凡响呐。”
江春说完又为李瑕引见房言楷。
“此为我们庆符县房主薄庚戌年进士早年曾在余玠余节帅府中为幕历任随县县尉莫看房主薄是文人也曾射杀过蒙卒。你赴任以前县尉之事皆由房主薄兼任……”
“房主薄有礼了。”李瑕道。
论履历他自知比房言楷差得实在太远。
也无怪知州史俊讨厌朝廷莫名其妙派个年轻人来搅和。一个壮年有经验的主薄兼任得好好的派个半大孩子来是怎回事?
房言楷笑道:“李县尉来了便好我也可轻松许多。”
“还请房主薄多多指教。”
江春道:“诶李县尉毋须多礼我三人同为庆符父母官各司其职通力合作通力合作。”
李瑕道:“瑕年轻识浅往后若有错处也请县令与主薄莫怪。”
江春摆手而笑道:“李县尉旁的都好就是太客气了。你一路辛苦且先安排住处如何?”
李瑕道:“住处事小瑕不敢懈怠公务不如尽早交接?”
江春与房言楷对视一眼无声一笑。
“也好我派人领你幕僚去收拾住处你随正书交割公务。对了你来得太急来不及准备……明日晚间我备上酒菜为你接风洗尘。”
“谢县令。”
眼看房言楷与李瑕离开江春依旧坐着端着茶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自语了一句。
“腰都不弯一下以为自己是当朝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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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给李瑕的住处就是前任县尉曾住过的离县衙不远穿过石门大街拐过了条叫石门巷的巷子就到了。
韩承绪等人随着杂吏马丁癸走着很快就到了宅子前。
“就是此间了。”马丁癸道“陆县尉调任后空置两年了下午小人带人来打扫……”
话音未落宅门被推开走出两个汉子一人独眼一人断臂。
宅子里还能听到许多人的呼喝声。
刘金锁一愣道:“不是说空置两年了?”
马丁癸忙向那两人问道:“咦鲍三、姜饭……你们怎么住在此间?”
“嘿你个老马昨个才一块喝酒你会不懂我们住在哪?”
“这不是当年陆县尉的住处?”
“瞧你说的衙内衙内县尉当然住在衙内咋会住在这里?闹呢……哥哥别出门了他们要抢宅子。”
“嘭”一声响两人退回宅院将门关上。
马丁癸挠了挠头转向韩承绪道:“这事怪了当年陆县尉分明住在这……不如请韩先生稍待小人回去问清楚再来。”
他说完一溜烟跑开。
刘金锁挠了挠头满脸都是茫然道:“咋回事啊?”
韩祈安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啊?”
韩承绪叹息一声道:“之前便在想这事了庆符县为下县县衙廨舍该只够两位主官住。”
韩祈安道:“庆符县本无主薄廨舍该是县令、县尉居住。”
“没听他说吗?前任陆县尉搬出来了那房主薄有手段呐。”
“是否因为方才阿郎拒绝县令?那该以何种态度应对这两位主官为宜?”
“态度?”韩承绪沉吟着道:“态度如何岂有区别?房主薄难道还能将廨舍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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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房中房言楷端着茶不紧不慢道:“非瑜可知县尉之职为何?”
“巡查、缉私、捕盗、城防。”李瑕道:“掌阅羽弓手戢奸禁暴。”
“还有呢?”
“凡县不置主簿则县尉兼主簿出纳官物、销注簿书。”
房言楷喝茶的动作滞了一下放下茶杯缓缓道:“非瑜可知道庆符县共有多少户人家?”
“不知。”
“自咸平四年起规定川峡各县五千户以上置主簿。”房言楷道“去岁县中核查隐匿户籍已满五千户。”
李瑕道:“幸而如此我可与房主薄各司其职不必做不擅长之事。”
房言楷笑了笑道:“可知县城三班为何?”
“快班、壮班、皂班。”
房言楷又问:“三班各司何职?”
“快班抓差办案;壮班治安剿匪;皂班护卫杂役。”
“浅了浅了。”房言楷道“庆符县地处边陲与别处不同此地治县之难如何说呢……需找个空闲时我慢慢与你说。”
“是多谢房主薄。”李瑕道:“那不知今日可否让城中弓羽手、民壮、捕快、门子、皂隶、马夫、轿夫、扇夫、灯夫、库卒、仓夫等等与我见上一面?先熟悉一遍。”
房言楷再次打量了李瑕一眼。
“李县尉很了解该管哪些人啊。”
“略知一二。”
“但……太急了太急了。”房言楷叹道:“我若说缓一缓让你熟悉了县城布局、了解各乡情况又恐你误会我舍不得交权……”
他这边语重心长李瑕却忽然问了一句。
“房主薄不是舍不得交权?”
房言楷一愣。
他眯了眯眼看向李瑕竟发现李瑕心平气和仿佛是在玩笑一般。
“非瑜锐气逼人啊好好后生可畏。”
“不敢当我年轻识浅往后有许多事要向房主薄请教。”
“既如此有劳非瑜多担待些公务了。”房言楷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熟悉皂班如何?我让人带你与皂隶们相见。”
“谢房主薄。”李瑕依旧很客气。
待他离开房言楷闭上眼似乎颇觉疲惫喃喃道:“丁党祸及蜀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