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一战因剑门关被蒙军占领蒲择之最后还是选择退回重庆府。
幸而宋军伤亡不算大抢回不少人口与辎重且斩杀都元帅、蒙古宗王各一人战果多与损耗算是与余玠收复汉中一役相当。
往后保存了战力的宋军或许有收复成都的可能前提是攻克剑门。
此事蒲择之似乎还在谋划。
而李瑕身为知县不能太久不在任上八月二十三日他便启程返回庆符县聂仲由出城相送。
“将士们都想来送你被我拦住了。”聂仲由牵着马望着前方奔流的岷江问道:“你为何不留在蒲帅军中?”
“文官更有前途。”李瑕随口敷衍。
聂仲由却很认真道:“我想着你若追随蒲帅早晚能成为一方大将领我等继续杀敌。”
他三十七岁的人大儿子都十四岁了仅比李瑕小三岁但自从他说过把命卖给李瑕之后已甘心听从李瑕吩咐遂有“领我等杀敌”之说。
“有机会的磨刀不误砍柴功。”
“想必等临安的赏封下来你还能升官吧?”
“赏赐该会有的希望不会离开叙州吧。”
李瑕对升官毫不在意甚至并不想高升他更在乎的是在此战当中的成长在军中建立的人脉与威望。
哪怕各种宋军名义上不归他调派如今已尽知李瑕之名。
如他所言往后总有机会并肩杀敌。
聂仲由偶尔觉得看不透李瑕但他不是多话的人只是伸手为李瑕整理了马鞍又道:“保重成亲了就派人来说一声我去为你贺喜。”
“就这几个月吧不捉紧的话只怕等到来年战火又起。”
“是啊。”
李瑕最后交待了一句道:“军中将士的赏赐一定不能薄了你切记尽力争取若遇到刁难就找蒲帅。”
如说笑一般他又道:“等往后我当了蜀帅都是我麾下大将尽早培养吧。”
聂仲由难得扬了扬嘴道:“军中都传开了庆符知县李非瑜年少便立志镇蜀志存高远。”
“是吧志存高远……你也不必送了再会。”
李瑕翻身上马抬了抬手径直策马而去身后五十余名庆符马军跟上扬起一阵尘土。
聂仲由站在那伫目良久终是嘀咕道:“走得也太干脆了一点舍不得都没有?”
他其实是极舍不得的。
但岷江江畔那数十骑已渐渐消失在山川与天际之间。
“唯见长江天际流。”聂仲由低声吟了一句。
他不会背更多诗能想到这一句还是去年北上过采石矶时韩承绪念过如今回想起来当时情境已恍如隔世。
短短一年间李瑕已从一介死囚到名扬川蜀阵斩蒙古宗王了……
~~
庐州。
贾似道已改任两淮宣抚大使统兵于庐州。
去岁蒙哥遣塔察儿、帖里垓进攻两淮以配合川蜀的战局。
这情报正是李瑕等人从北面带回朝中唯贾似道算是重视此事派人赴山东与李璮联络。
李璮遂指责塔察儿、帖里垓过东平诸处时“掠民羊豕”断了大军的补给。
等到兀良合台大败这路攻两淮的蒙军竟真就不继续南下了。
贾似道布置此事看似轻而举易实则是洞悉了蒙哥与忽必烈之间的冲突深知北地蒙军亦不愿深入两淮河流湖泊众多之地。
立下如此大功可惜却是间谍暗计上不得台面劳功不能彰显贾似道却也不急反而是自请到两淮镇守。
在他看来只要官家知道他能干就行。往后多的是增加政绩的机会还能避一避朝中丁大全的风头。
到任之后贾似道除了整兵抗蒙又暗中收集了丁大全之心腹、淮西制置副使袁玠的各项罪证只等往后扳倒丁大全。
这天下诸事仿佛成了他笼里的蛐蛐随意拨弄。
他这人颇为奇怪在临安时享得了锦衣玉食到了兵营却也能与士卒同吃同睡挤在臭气熏天的兵营里躺茅草席也躺得住。
这日贾似道正在营中与人赌钱。
对方都是袁玠麾下将领有统制方元忠、副统制曹升、统领袁懿之、副统领陆凤台等等。
他们玩的是“关扑”就是在罐子里摇铜币猜有几个正面、几个反面。
这局轮到贾似道摇罐他随手便将桌前的一堆银块押了出去道:“纯六。”
罐子里一共就六枚铜币若六枚皆是正面则称为“六浑纯”。
六浑纯自是极少见的赔率又高。
贾似道既押了注诸将不敢不押。
曹升一看桌上的银块就变了色赌到现在他已对贾似道的赌技心服口气服心知这局又要输喃喃道:“贾相公末将没这么多钱了。”
“你若输了写个欠条便是。”
“那……纯五。”曹升苦着脸押注。
袁懿之押上一堆交子道:“纯三。”
方元忠亦是推上一交子道:“纯三。”
陆凤台见了满桌的钱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抱拳问道:“贾相公末将能不赌了吗?”
贾似道还未说话那边袁懿之已喝道:“陆凤台莫扫兴。”
“不错。”方元忠道:“赌桌上你怕了就退战场上也要弃同袍逃命吗?”
陆凤台脸色愈发苦涩道:“那末将押纯五输了也是欠着。”
“都说了关扑的时候不必这般拘谨。”贾似道只是笑笑容颇为玩味。
此时龟鹤蒲走进来递了封信给贾似道低声道:“阿郎蜀地的战报。”
“摊开。”
贾似道一边看着龟鹤蒲手中的信件一边随手摇着罐子“啪”的一下按在桌上。
“开吧。”
陆凤台目光瞥去见贾似道已专注与信件之上他又看向桌上的罐子已被人缓缓掀开。
“一个……两个……六个?这……”
陆凤台只觉一口气堵到胸口心疼欲死。
很快一张欠条已摆在他的面前白纸黑字写着“八百六十一贯”触目惊心。
陆凤台转头看向袁懿之袁懿之这会又不说话了满眼恼怒地瞪着桌子嘴唇张翕。
方元忠侧过头如同没感受到他的目光一般。
陆凤台无助只好在欠条上盖上手印脸上已满是颓然之色。
“今日就玩到这吧。”贾似道头也不转道:“龟鹤莆把桌上的钱收了至于两位将军的欠条……免了吧我还不至于要找杀敌的将军催债。”
曹升、陆凤台俱是一愣再转过头看向方元忠、袁懿之一眼之间彼此似乎隔阂愈深。
“那……我等告退。”方元忠脸色阴沉竟不等贾似道回答径直向外走去。
袁懿之亦是冷笑一声跟了出去。
他们背靠袁玠袁玠背靠的丁大全乃是当今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还真不太怕贾似道……
陆凤台连忙抱了抱拳低声道:“谢贾相公饶了末将这一遭。”
他两头受气心中满是为难。
才走到门外忽听贾似道低声念叨了什么陆凤台不由又停下脚步。
他飞快瞄了贾似道一眼见他正在沉思只好又低下头匆匆离开。
就在刚才他分明听到贾似道念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李瑕。”
……
“娘的这贾蟋蟀一天到晚只知道赌。”方元忠才出来就啐了一口。
袁懿之道:“他若没出老千我名字倒着写。”
“呵当朝大员……轻佻。”
“还有你们两个别跟个狗似的被算计了知不知道?!”
陆凤台挨了骂也只是低着头默默无言。
~~
“又能赌钱又能办事有趣……把这些钱散下去吧分给这几日投靠过来的将士。”
“是。”
“十几年练的手艺非说我是出老千可笑。”
“酒囊饭袋罢了阿郎陪他们玩玩赚个乐子不是吗?”
贾似道笑了笑拈起桌上的铜币摆玩着心思回转喃喃道:“李瑕又跑到成都去了?蒲择之阵杀阿答胡……”
“阿郎说什么?”
“庆符县多久没消息了?”
“最近一封消息还是年初传来的说李瑕要去五尺道。”
贾似道沉吟道:“这么说……我派去的人被他杀了?这小子。”
龟鹤莆不信道:“他岂有这样的胆子?想必是他人不在庆符没有消息也正常。”
“派人带封口信过去告诉他……北面的老东西我联络了、临安的小娘子我赎了。再问问他逢年过节连个礼物都无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