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娶谁由我决定。”
李瑕感觉到李墉语气中的些许怨气神色一敛郑重其事道:“你莫阻挠我。”
李墉笑了笑莞尔道:“我又未反对你这婚事。”
“但你语气中对我自作主张有所不满。”
李墉道:“你既自认非我子嗣又何必与我强调?”
李瑕道:“因你不信你神态之间分明将我当成你儿子。”
“你要我如何?看着活生生的儿子在眼前当他死了吗?”
李瑕默然。
李墉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道:“你那未过门的大理妻氏我并未见过只是前阵子安排粮草南下时她吩咐过几桩差事。”
“那是我的主意。”
“回想当初你欲娶唐安安我便告诉过你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门第相当。”李墉道:“可还记得她?”
“不记得但见过一次。”
“不想娶唐安安了?”
李瑕渐觉得谈话过程中与李墉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
他向后倚了倚摇了摇头道:“你对我太多试探了。”
李墉问道:“觉得那小丫头有些心计?”
“嗯。”
李墉再次苦笑了一下眼神却变得和蔼了些道:“今日你有所问我皆开诚布公。你我……可以交心几句?至少我绝不会害你。”
“好。”
“你想当侬智高?”
李瑕道:“你说话真的太多典故了我听不懂。”
“侬智高与吴曦相似吧为名将狄青所败后流亡大理。”
“我没打算当侬智高。”李瑕认认真真道。
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清楚李墉斟酌着道:“吴潜复相之前我尽力帮你……无论你是否我儿子。”
李瑕道:“吴潜复相之后我也不建议你去举证。”
“到时再谈吧。”李墉漫不经心问道:“迁十余万人安置在庆符你要了多少钱粮?”
“免了庆符县一年赋税。”李瑕将事情简单说了。
“你办得不对。”李墉摇了摇头道:“莫看蒲择之、朱禩孙欣赏你但公是公、私是私他们依旧在试探庆符县能拿出多少钱粮看张远明案、私盐案、走私案当中你贪墨了多少钱粮。”
“不是贪墨。”
“且听我说你与蒲、朱私交再好但莫忘了他们首先是高官其次才是你的忘年交。迁十余万人至庆符县该伸手讨的钱粮却不讨他们作何感想?”
李瑕道:“我讨了但蜀中确无钱粮。”
“叙、泸二州从未失陷过重庆府堂堂一方重镇仅是你庆符小小一县可比?朱禩孙嘴上叫穷实则要看你有多大意愿要迁置这十余万人。”
李墉话到这里叹道:“你太想要这些人口被看出来了啊。”
李瑕微微一凛意识到自己确实太想要这些人口了。
“如何做?”
“叫穷而已。”李墉道“你千辛万苦谋得官位行事需要更加将自己视为大宋臣子才是。”
李瑕颇有感悟点了点头道:“受教了。”
李墉道:“此事我替你办吧。”
“多谢了。”
李墉摆了摆手道:“没有我你也能办得成看花费多少心力罢了。你对我无所求我看得出。”
李瑕确实是对李墉无所求。
他直截了当地说了“我不是你儿子”从未想要拿一段假的父子关系去获得什么哪怕是一点点归属感。
偏是如此李墉愈发认定他只是得了失魂症。
一开始李墉也有无数怀疑有许多事想要探究。却在李瑕的坦诚中怀疑变成了无奈、不舍。
想探究的全被李瑕无情地揭开了李墉唯一能选择的便成了割舍或不割舍。
李瑕亦觉无奈该说的都说了还能逼着李墉割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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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近来有心事?”
这日清晨高明月坐在秋千上剥着鸡蛋看着李瑕锻炼完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算是有一点吧。”
李瑕接过鸡蛋目光落处高明月的手指纤细白皙与蛋白相映十分好看。
“遇到难题了?不是很顺利吗韩老先生还说你会用人见了李先生一次便能将他引为心腹尽心做事。连房主簿那么高傲之人也轻易收服了。”
李瑕道:“这事我并非不想说但不太好说。”
“好吧。”高明月倒了一碗牛奶闻了闻嫌有些膻微微皱着眉还是递给李瑕。
“你今日还去兵营吗?”
“嗯今晚早些回来你继续教我彝语可好。”
“好我要考考你。对了昨日听严云云说在南边商路上看到一只好大的竹熊很是漂亮巧儿念叨了一晚上。”
“熊猫?”
“没有见过我也不懂。私盐的账我核了一遍没有错漏严云云说想再开几口盐井不过庆符、筠连二地加上南下的商路卖得还是少了。”
“嫁衣的事让她帮忙安排了吗?”
高明月低了低头道:“没有……哪有新娘子自己说这些的。”
“那我来看着安排。”
“那个……二哥不是说等他在威宁立足了再来替我们办吗?”
“不要理他年年打仗难得近来稍清闲一点……你也喝一口。”
“不喝太膻了。”
“喝了能更白。”
高明月看着李瑕眼神里似不信又似有些意动。
李瑕递过碗让她小抿了一口想早点成亲的念头再次冒出来。
每日清晨也只有短短一段时间能这般说会话待前衙传来梆声李瑕换过官服过去处理了几桩公事又去往庆符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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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庆符县到处都在大兴土木符江上又搭了两座拱桥。
走过拱桥东岸正在建新城难民也开始从叙州迁来一派繁忙景象。
李瑕虽将这些事安排给主簿与幕僚们去办但每日都会抽空亲自与难民聊聊天。
他不穿官袍也不披甲只穿着布衣不时找人问问他们的住宿、赈济等事宜。
“每日有放粥吃不太饱能活下去不错喽。不过小兄弟老汉与你说啊这城池建在河边不安生哩得建到山顶上。你说这边那些个当官的……”
“老丈放心庆符县北靠长江南有群山还有兵马驻守不会让蒙军打过来的。”
“嘿小毛孩子老汉能信你的吗?城墙也无愁死人……”
这等有见识的老汉往往只是少数更多的难民多是疲惫麻木的样子双目无神似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无唯在见到那一排排新盖的房舍时眼神亮了亮。
李瑕走到庆符营只见一列列新兵正在将官的安排下扛着木石。
这是李墉与他商量的与其操练新兵让他们白费力气不如干些活……算是权宜之计吧。
但这只是上午的体能训练之后这些新兵还要练习搏斗、弓马、急救、识字等等。
练兵之事李瑕一向喜欢亲力亲为每日只要有空都会过来。
庆符军中已有人私下说:“李知县不像知县倒像是个将军。”
“说什么呢李知县往后是要当蜀帅的……”
这日李瑕又是在营中忙到傍晚李墉再次来见了他。
近来两人会面次数多了些彼此分明都有些尴尬李墉却偏喜欢来。
“工坊那边制好了一批盔甲来向知县汇报一声。”
“李先生辛苦了让人搬到武库我们过去看看。”
李墉看起来并不辛苦摆了摆手道:“还是当年在余杭为官时事务更繁琐此间民风淳朴少有那些麻烦事。”
两人并肩走着李瑕已比李墉高些侧过头能看到他头上的白发。
到武库看了盔甲器械眼看周围无人李墉微叹了一声道:“你若得空劝劝你长兄吧。”
李瑕淡淡瞥了他一眼。
李墉近来说话每每都是这般“你长兄”“你姨娘”仿佛李瑕就是他儿子一般李瑕也拿他没办法。
“他怎么了?”
“心思总在些厨艺小事上不思进取。”李墉道:“昭成天资聪敏往后可为你之助力你请他帮忙做些事他会听。”
“嗯。”
李墉道:“我见了李知县这张脸不由将你当作儿子了知县勿怪。”
“倒也不必抱歉。”李瑕板着脸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被你看出来了。”李墉摇头苦笑背过手向库房外走去。
“对了可否再帮我做件事?”
“知县请讲。”
李瑕沉吟片刻道:“我的婚事……帮忙筹备一下吧?”
李墉没回头背对着李瑕道:“三书六礼确实麻烦这样明日让刘娘去县衙走一趟。”
“多谢了。”
李墉没回头迈过门槛仰着头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
“刘娘说的对啊是病终归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