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山。
刘元振与贾厚对坐着依旧在推演兵棋。
“天快亮了。”贾厚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有些打架叹道:“为何还未有消息传来?”
“五郎的性子二舅也知晓。”刘元振笑道:“他从小做事便一丝不苟。犹记得他与六弟玩跳格子我出门前他便在画线等我归家两人还未开始玩格子却是划得整整齐齐。”
“是啊。。”贾厚没精神随口敷衍着。
刘元振也有些累聊天的兴致却还高又道:“也不知父亲是杀了李瑕或是俘虏了他。此子有些意思可惜遇到的是大蒙古国。”
“那人长相十八岁待人接物却老成。”贾厚又打了个哈欠评价道:“没多大意思远不如大郎风趣。”
刘元振笑了笑提起水囊要给贾厚倒水。
“没水了我吩人送来吧。”
他转身往帐外走去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天边已有薄曦一夜将要过去。
刘元振望着山边默默站了一会没有唤人而是转身走了回来。
“二舅。”
“嗯?”贾厚困得头直点。
“侄儿与你说件事你莫吓到。”刘元振道:“我们中计了被包围了。”
“大郎莫说笑。”
“未曾说笑昨夜送粮草来的民夫是宋军假扮的。他们已经聚集起来马上便要破寨”
贾厚一愣陡然惊醒过来。
困意烟消云散他眼睛一瞪诧道:“大郎还不喊惊守军防御?!”
“来不及了。”
刘元振摇了摇头
下一刻惨叫声、喊杀声传入帐中。
贾厚又是一惊惊的是声音竟是那样近。
他倏然而起冲到到帐边掀帘一看不由瞪大了眼
天还未亮朦朦胧胧中, 只见一列列身影正穿梭在营寨之间。
“啊!”
从帐篷中冲出的蒙卒还揉着眼, 显得困倦, 迎面一刀便劈砍下来。
惨叫声是那样突兀而不真实。
那些杀人者显得有条不紊一边杀人一边还喝令手中没有兵器的蒙卒跪下投降。
这些, 还仅是扮成民夫混入营寨中的宋军。
营寨外还有一排排的宋军列着阵, 一点点逼近过来
前一刻, 贾厚还在与刘元振闲谈, 此时眼中所见已是血光四溅。
恍在梦中。
“这还如何守?”
刘元振已走到贾厚身旁, 开口道:“错在我中了李瑕的计先降了吧。”
“大郎?!”
“降了吧。”刘元振很果决抬手便解开头上的发髻。
他眼神中的苦意一闪过而, 缓缓道:“至少, 我还要再见到父亲与五郎。”
“知州, 蒙军主将降了。”
李瑕转过头, 有些诧异。
他准备了很久先北上, 洗劫了蒙军的粮草再命人扮作民夫连夜将粮草运到斩龙山。
之后, 他亲兵带兵绕了一大圈绕到斩龙山东面, 包围住整个蒙军营寨。
如此方才发起攻事, 理应外合以确保必胜。
越是看似轻松的战场, 其实越是长时间的体力劳动的结果。
但才动手蒙军主将竟是降了。
李瑕确实出乎意料
不一会儿他看到披着头发只穿了一身单衣的刘元振、贾厚在宋兵的押解下向这边走来。
刘元振没有下跪直视了李瑕一会, 开口道:“恭喜这一战非瑜胜了。”
“是。”李瑕坦然应道:“我胜了。”
“回想起来记得那夜蒲帷说你打算速胜我以为你是疯了。”
刘元振自嘲地轻呵了一声, 又叹道:“不想今日我已成了阶下囚。你竟真是速胜了。”
哪怕是废话这样的感慨对于刘元振而言是免不得的。
谁能想到?三峰山一战成名的大将、灭金之功居北地世侯之首的刘黑马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败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
即使重来一次刘元振也不敢相信这事真的发生了。
他回顾着一切忍不住开口问道:“蒲帷是诈降?”
李瑕没有马上回答转头看去只见营寨中的蒙军已开始投降。
偶有些悍不畏死的想要反抗宋兵扑上去两刀便将对方结果。
李瑕方才转过头道:“不错他没想过投降从来就没有。”
“看不出来。”刘元振苦笑道:“我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他装得很像。”
“不是他装得像是你太自负。”
刘元振一时无言。
他其实更想问的刘黑马、刘元礼的处境但被俘之人要先展示出自己有用才是保命立身之道。
“你虽胜了但改变不了大汗将要灭蜀的结果。”刘元振道:“到时, 你若愿投顺大蒙古国我愿为说客为你得到最大的利益。”
“是吗?”
李瑕转过身有些漫不经心。
刘元振眯了眯眼又道:“想必你与蒲帏也是如此说的吧?蒲元圭还在大汗帐下蒲帷助你使诈不怕害了一家老小性命?你们打算先战后降如此才说得通。”
“也许吧。”
李瑕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但也不打断刘元振。
“二舅说得不错啊非瑜真是无趣之人。”
“你大舅你二舅都是你舅。”李瑕忽然道。
刘元振一愣。
“什么?”
“我也会说笑。”
刘元振回过神来尴尬地苦笑了一下摇着头表示这并不好笑。
“若非身为敌国你我或可成为朋友。”他很是真诚地道“非瑜觉得呢?”
“俘虏还不配和我做朋友。”
刘元振又是一愣笑道:“路还长非瑜必定会有想与我为友的一日川东战局如何你我拭目已待。”
“好拭目已待。”
东边一轮初日从远处的龙泉山脉缓缓升起天光愈亮。
李瑕所面对的蒙军主帅似乎一个比一个厉害但他们的战果却是一个比一个惨
成都平原上的六千余蒙卒经过这一夜竟是完全被宋军击败。
入成都城的两千余蒙军、守斩龙山的千余蒙军死伤近半其余全数被俘无一人逃脱。
陷于固驿大火中的两千余蒙军仅不到五百人突围
“末将没找到刘黑马。”
两日后杨奔甲胄在身却还努力向李瑕行了个大礼满脸自责地道:“请阿郎责罚!”
“罚你做甚我说了不强求。”李瑕道:“具体说吧。”
“是刘黑马命人已尿浸透布匹裹住口鼻硬生生在大火中弹压住士兵直到马上要被烧死了方才下令突围。末将没能料到他有如此狠辣判断失误”
此事似乎对杨奔打击颇大。
他素来也有些自负总觉得天下名将不过尔尔。
但这次若非早已设下陷阱而真刀真枪摆开杨奔知道自己绝非刘黑马之敌手。
李瑕点点头淡淡道:“你长了教训便好。”
之所以李瑕不亲自去固驿设伏因为路途太远、耗时太久庆符军整整花了十日才埋伏妥当他不敢离开成都那么久。
而麾下能独当一面的也只有杨奔能做到这般战果已比李瑕预想中要好。
更何况能磨砺出麾下一个将领未必不始擒杀一个蒙军大帅。
蒙古多的是将帅不说宋军李瑕这两年都杀了好几个了杀也杀不尽。
反而是麾下将领培养出来的并不多。
他想着这些转头看向刘金锁。
“你说说吧有何感悟?”
“我早说了刘黑马要从北面突围能克火的就是水。”刘金锁终是没忍住炫耀但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杨奔说的也有道理这事不怪他我也没想到刘黑马能坚持那么久。”
李瑕耐着性子问道:“那你为何没有主见?”
“我还以为杨奔比我聪明原来我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你那是聪明吗?”杨奔冷哼一声轻声道:“脑子转不过弯。”
“嘿我给你说好话你还摆脸了。你倒是会转弯转来转去被人绕晕了。”
“阿郎面前休要再聒噪。”
刘金锁大恼须臾却又愣了愣。
他前日只想着打仗没注意到杨奔对李瑕的称呼似乎有了变化
他挠了挠头暗道等这一战的消息传出去知州必然也要名震八方升官是肯定的。
升个官换个称呼确实是有些麻烦
脑中这念头打转刘金锁再抬头看向李瑕恍然感到他与以前初次北上时有了大不同。
“威风气。”
“嗯?”
“末将看阿郎好生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