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潜去相之后贾似道终于成这大宋天下的宰执位列人臣之巅。
程元凤已复相抵达临安后立即试图与他争权。
另一方面朝臣已开始上书为立太子之事造势忠王之立人心所属又无人可以再阻止。
至此贾似道与叶梦鼎、杨栋等人亦开始有了隐隐的嫌隙。
眼前是党争而可望到的将来依旧是党争。
权力的路上永远都有敌人。
但无妨贾似道感受到手上的权柄越来越重。
……
“下一桩。”
“阿郎接下来几桩事……”
贾似道会意过来起身吩咐堂内的数十名幕僚继续处置事务带着廖莹中进了后面的秘室。
“董宋臣派人递了消息御医开口了。”
“官家?”
“是风疾。”
贾似道一讶摇头道:“可严重?”
廖莹中低声道:“还不算重但阿郎也知观太祖与太宗后裔……”
话到一半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贾似道明白目露愁色又问道:“御医如何说的?”
“他本不敢说官家眼下虽无大恙若再这般不肯节制酒色恐将一日坏过一日……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
“官家知晓?”
“自是知晓。”
“让吴潜老匹夫气的。”
贾似道忧心忡忡却也知道此事对眼下之局面影响不大无非是回想起官家近来所为明白官家为何不再寄望于子嗣一心要立忠王。
“堵住这消息莫让叶梦鼎等人知晓。”
“是。”
“对了全永坚还不动手杀李瑕?”
廖莹中道:“敷衍了事他怕是真以为李瑕与他宿怨两清了被荣王之死骇破了胆心怀侥幸。”
“蠢材。”贾似道皱眉道:“我们的人有办法动手?”
“办法很多。”廖莹中道:“但不惊动官家太难了阿郎毕竟不似荣王与全氏无那般受官家亲厚。”
“必然是李瑕做的他竟能驱使忠王做这种事。”
眼下这局面贾似道绝不容许李瑕能这般掌握赵禥。
偏又有叶梦鼎等人在他根本接触不到赵禥。
全玖倒是如谢道清一样可以引为内廷援手可惜还未嫁过去。
且眼前与全氏的联系便不算深。
因全永坚不肯动手杀人被李瑕仅仅几句花言巧语骗了可笑……蠢货!
廖莹中道:“官家近来颇信重李瑕今日已召李瑕入宫只怕是拦不住了不如……放他回蜀?”
贾似道问道:“查清楚了?唐安安必是一直在传假消息。”
“不好确认是李瑕瞒着她还是她有意欺瞒。”
“答应下毒了?”
“这……”
“恩养她两年有余、收她为义女她就是这般报答的?”
廖莹中道:“怕是她自以为傍上了年轻英俊的高官大帅前程富贵忘了阿郎恩义”
贾似道讥笑一声摇头道:“风尘贱婢言而无信与那李瑕一样德性。”
“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为人处事当守信诺。她既如此品格败坏便教她知晓本相给她的一切随时都能再拿回来。”
“明白了。”寥莹中道:“这便联络董宋臣。”
“闻云孙还在查李瑕遇刺一事?”
“是还在查。”
“呵吴潜后继有人了把线索都放给他吧。”
“可万一危及忠王……”
“到时我再出手保住忠王便是。”
贾似道闭上眼已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计划。
让那较真固执的闻云孙掀起惊天大案拖住李瑕;联络忠王妃说服忠王反手出卖李瑕撇清干系……
如此可一脚踹开叶梦鼎掌控大权放手施为。
贾似道脑中思考着这计划走到堂上。
却见仆役匆匆赶来递上一封厚厚的信。
信是李瑕写的贾似道接过摊开愣了一下。
他转过身独自走到窗边。
“贾相之文书已细读废除和籴以使官吏不再盘剥百姓;减发楮币以平抑物价;限巨室之田亩购为公田以充军费。直指大宋根弊可谓良法。
然则自古变法成败在于施行。王安石、文彦博之辩不必赘述而贾相知之。只问贾相欲用何人行法用士大夫行法而夺士大夫之利耶?公田法若利在百姓当从百姓中择选人材或委任全心为百姓谋福者。满朝文武不知有几人胜任?
私以为贾相若欲行法当先整顿吏治。当今朝堂为制衡文武分权委任一职而多官在其位而不知其职者十之七八。科举扩张任官却不审政绩人浮于事相互推诿……”
李瑕的信很长。
贾似道只看了一半然后撕碎了丢进煮茶火炉里。
“照这般……大宋还是大宋吗?”
他如此喃喃了一句叹息。
为何军队羸弱?为何重文轻武?为何冗费严重?
一切的积弊若往最根里看皆是为维护这大宋社稷的稳定。
没人能革弊到那种地步他贾似道亦做不到。
他只要能做成公田法已足以振兴社稷。
年轻人不知深浅不足与谋。
“阿郎?”
“李瑕想让我别动他、放过他自以为言辞诚恳教我做事……不他是笃定要归蜀了这是道别。”
~~
李瑕出了宫坐上马车周围依旧是戒备森严。
“大帅。”刘金锁凑上前问道:“成了?”
“嗯官家答应筹集钱粮两千万贯让我带回川蜀。”
“真的?!大帅你怎说服官家的?”
“不是我说服官家。”李瑕道:“是官家说服了我眼下这局面没有钱粮我也守不住川蜀这蜀帅我是不会当的。”
“太好了何日动身?”
“半个月把消息传下去。”
李瑕倚在马车上思忖着亦觉此事有种不真实之感。
怪不得个个都想把握圣眷。
这个大宋社稷官家若不信重能带来太多的问题;而只要官家信重也能解决太多问题。
官家信重他李瑕吗?
不算只是消除了疑心、顾虑。
因此只是让他继续任蜀帅且给了该给的钱粮。
李瑕没忘了这实则还是这三年一次次出生入死一场场仗打下来的功劳。
那一个个都元帅的人头被斩下来那一杆九斿白纛倒下十万蒙军退却收复成都、剑门关、汉中无数将士埋骨他乡……
封蜀帅、下发钱粮犒赏本就是答应要给的。
至此时却还让人感到君恩深重到了不真实的地步?
李瑕思及至此长长地出了口气。
……
马车一路回到府中李瑕回到主屋只见唐安安与年儿正坐在那说话。
“回来啦?水正好温着给你洗洗。”
年儿先迎上来拉着李瑕换衣服显然比唐安安自然得多。
唐安安近来却总往他这边跑无非是弹弹琴研研墨有时也帮他抄书详解一些古文。
但闲聊时彼此依旧有些不自在。
“今日给你们讨了封赠。”李瑕换着衣服道:“官家也答应我封了你们八等安人。”
李瑕事先问过唐安安愿不愿意要此事她知情遂行了个万福以示感激。
年儿却颇疑惑愣愣看着李瑕问道:“那是什么?”
“算是个名份吧我与官家说我太年轻封赏不宜过甚往后若立了功能不能封赏给我的妻妾。”
“真的可以吗?”年兒不在意封赏却因“名份”二字有些雀跃。
“并非没有先例可知梁红玉?被封为杨国夫人。”
唐安安道:“万不敢相比梁红玉巾帼英雄奴家与年儿不过是……”
“无妨韩侂胄尚且有四个妾室封郡国夫人。”李瑕随口道“我为大宋立功当不输于韩侂胄才是。”
“那当然。”年儿凑趣道“对了夫人与巧儿也有吗?”
“有封赠了一妻三妾。”李瑕捏了捏年儿的脸道:“你这安人往上还能封国宜人、恭人、令人、淑人又有县夫夫、郡夫人、国夫人。往后我还可立很多功劳让你封个‘年国夫人’。”
“那我不要了你立了功劳当然是升官比较好。”
李瑕附耳与年儿又说了两句无非是定了名份想要纳她过门。
唐安安看着二人亲近便自觉有些融不进去。
她回想到今日清晨李瑕问了一句她当即便应道“奴家自是郎君妾”。
也不知是爲演给旁人看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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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口说过这桩小事李瑕换过衣服却不再与她们玩闹自转到外间书房。
他闭上眼复盘着思忖着是否还会有意外。
若有差错最可能是因为用了刺杀的手段。
这是打破规矩因此是最大的把柄。
但规矩又是什么?
是皇亲可杀他李瑕而他不能杀皇親。
要逆天而行不坏规矩怎行?不杀人怎行?
思及至此李瑕突然对“刺杀必有反噬”这个如同诅咒般的谶语有了新的领悟。
贾似道才是要改革的那个他李瑕要做的是推翻、重塑!
这是斗争、是流血。
以一人杀一人是手段那以万人杀万人一样是手段岂可以此来分高低?
重要的該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杀赵与芮一人而谋全盘必杀而不嗜杀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实现这最小的代价。
上策施行至此已尽全力坦然面对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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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贾似道突然翻身而起。
“你嫉妒李瑕嫉妒他比你有胆魄嫉妒他心之所怀远大过你之社稷!”吴潜的喝骂又在脑中浮现起来。
贾似道赤足径直走出屋子。
“阿郎?”
“信呢?”
“什么信?”
“李瑕的信……不烧掉了……竖子是在威胁我他说他比我有胆魄……比我有胆魄?”
贾似道折返眼神中恢复了清明。
“我若拦你你要如何?用你的胆魄来杀我?玉石俱焚?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