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帝太和二年季汉建兴六年诸葛亮已平定南疆解决了后顾之忧。意识到长此以往季汉与魏国之国力差距只会愈大所谓‘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若困守实坐以待毙。故而屯兵汉中准备北伐。”
“彼时魏延献计领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走子午道十日可到长安与诸葛亮会师于关中。亮以为此计险不如安从坦道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不用魏延之计。”
“诸葛亮遂扬言将由斜谷道取郿命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大将军曹真中计主力调往郿城导致陇右防事空虚。亮则率军攻祁山顷刻之间陇右五郡仅余其二”
刘元振说到这里堂上诸人已经没耐心了。
“够了。”
刘黑马当先开口打断了儿子的喋喋不休道:“三国旧事不用你说李瑕比不了诸葛亮。诸葛亮‘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李瑕却妄图一年内做六七年之事。”
“是三年诸葛亮平定南蛮只用三年而李瑕入川蜀业已三年。李瑕虽不可比诸葛亮赵宋之国力比季汉犹多了东吴之地。”
刘元振每天夜里熬得憔悴不堪但到了议事时却是敷了粉盖住他发黑的眼圈举手投足依旧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便是他与刘元礼最大的不同。
刘元礼没这么爱出风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在关键时候果敢行事。
相比而言刘黑马私心里其实更喜欢五儿子觉得大儿子实在是话太多了。
当然他从不表现出来。
“大郎想说什么?”
“孩儿以为父亲不可轻视了李瑕。”刘元振话到这里道:“我们都知道李瑕那志向”
“没轻视他拿个章程吧。”
“是孩儿以为李瑕哪怕比不得诸葛亮。其思路相同皆欲平定南疆、北伐关中。便连取关中的策划也是相似。”
刘元振走到地图前从容一指。
“进兵路线依旧是这两条子午谷之谋或安从坦道走祁山。进兵之谋依旧相同虚虚实实而已。”
众人都没猜透的地方就在这里。
贾厚抚须道:“问题是何为虚?何为实?”
“祁山为实子午道为虚。”
刘元振终于作了判断。
他废话一堆最后这句话却是简洁有力。
“为何?”贾厚又问道:“大郎何以确定?”
刘元振自信一笑道:“理由方才说了二舅自以为懂三国旧事不肯仔细听我说。正是因魏延子午谷之谋悬危不可成诸葛亮才走祁山。”
刘元礼点点头道:“大哥所言甚是只须我等击败浑都海李瑕敢兵出平原与取死无异。”
“退一万步而言有廉公、商公在长安李瑕也难以破城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回防。”
贾厚笑道:“如此说来盗得这兵书反而成了碍眼法?”
“不错是李瑕的疑兵之计我们只需当我们从未看过”
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了事实上刘元振是最在意的那个。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又转折了一下。
“不过只要看破了李瑕的伎俩依旧可以利用他的疑兵之计。二月初七我派细作南下打探情报今已过一月我方才得到消息”
刘黑马再次打断道:“李瑕已封锁蜀道你的人如何往返?”
“贩马。”刘元振道:“去岁便有一伙二十余人的马帮收宋人重利与散关走私”
“你既用过了去杀了。”
“父亲。此事背后是蒙古奥鲁官。”
刘黑马又怒又气偏过头淡淡道:“继续说吧。”
“是可靠消息李瑕确实集结了万余兵力终日于汉中城外操演。”
刘黑马起身大步往堂外而去。
战事已起他该火速支援陇西了
“明日开拔?”
“是啊。”
“你也不着急。”
“我自是不急二十余万人的大战得打很久。”
李瑕坐在李墉家的偏厅里准备吃饭待被问及为何还这般好整以暇他如此答了一句。
“反正打起来了就好先让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李墉抚须道:“我是担心浑都海降了忽必烈毕竟是蒙古人内部纷争一旦六盘山蒙军倒戈忽必烈之势不可挡矣。”
话到这里他目露忧虑道:“这也是我始终劝你不可周旋于豺狼虎豹之间弄险的原因。人家同根同宗极可能停手先对付了你这异族。”
李瑕深受触动。
这是他与李墉行事思路上最根本的不同。
事实上李墉才是真正的思虑周全。
莫说是李墉只怕换作当今世上任何一个南方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除了李瑕。
李瑕最根源的优势就是哪怕他不知史也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形势。
这才是别人不敢布局而他能布局的原因。
“同根同宗我却以为现在阿里不哥、浑都海、阿蓝答儿这些蒙古人才是世上最恨忽必烈的比我们还恨。”
“何以见得?”
李瑕上辈子认识一个很厉害的拳手外蒙人。闲聊到成吉思汗时人家顶礼膜拜但聊到忽必烈却是沉默不语目露嫌恶然后给李瑕看了两张画像。
反正据对方说一张是汉人画的忽必烈一身蒙古装束;另一张是蒙古人画的忽必烈身穿右衽龙衮头戴冠冕完全是汉人打扮。
这事李瑕不知真假当时也没在意。
如今想来却很有意思。
当此时节忽必烈登基建制有蒙古兵锋之强得中原士民仰望仿佛高光伟正。
作为对手李瑕实力太差仰望着对方只能看到其无懈可击的一面。
若是能把实力的差距拉小忽必烈的大破绽才会暴露出来。
在汉人眼里这是一个异族;在蒙人眼里这是一个叛徒
可惜的是还只有李瑕一个人敢确认这一点。
他还说服不了其他人。
说服要靠实力。
“何以见得?除了汗位之争忽必烈伤害了蒙古人的感情”
李瑕话到一半见外面有仆婢端着菜过来停下不谈。
李墉自然而然便问道:“今日怎想着到家里吃饭?”
“史俊又拿了把刀在帅府门口要杀我。”李瑕道“我避一避他。”
“不至于。他只是想最后再劝劝你不要穷兵黩武如今川蜀疲弊。”
李瑕看着那仆婢离开才道:“正是因川蜀疲弊才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我懒得与史俊多说万一他看出我的野心。”
“好春耕之事我们会安排妥当。”
“今年大概是川蜀百姓最有干劲的一年希望风调雨顺。”
李墉点头感慨不已。
治理一方说是诸事繁杂但大部分百姓大部分时候做的还是抡着锄头种地。别的都能耽误这事不能耽误。
两人谈了一会又有菜端上来李墉道:“难得过来不谈这些了尝尝这蛋羹大郎亲手做的。”
“嗯我听说高长寿走之前携家过来拜访过?”
“是啊。”
“我知道了。菜够了我去叫李昭成与刘娘子来吃饭。”
饭后。
李墉抚着须沉吟了良久笑着摇了摇头自语了一句。
“且等有了子嗣且看我是否还搭理你。”
李昭成笑笑。
虽说如今汉中兴兵气氛渐渐紧张但他们心中反而都感到安宁。
李墉支着膝盖起身道:“大郎随我去史家一趟吧。”
“父亲我”
“两月矣刘家没再派人来回复。与史家的亲事该定下来了。”
李昭成一愣转头向门外看去心头又浮起严云云的身影。
他的私情就这般被养育之恩与肩上的担子压下去了不声不响的。
李瑕回到帅府时史俊已经被李墉支走了。
这便是李瑕与李墉的默契都不用明说对付这些士大夫李墉显然是更有办法。
一副战甲也已被摆在大堂上李瑕回来后看到它不由抬手拍了拍。
汉中收复已过了一年有余他终于准备再上战场
夜色更深夫妻二人相拥闲聊高明月掰着手指似在算着什么转头看向李瑕欲言又止。
“我也算过了今日是三月初七晚了五天了?”
高明月倚到李瑕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放轻松我今日去过家里让刘娘子多来照应你。”李瑕道:“这两年都没有整年的时间能待在你身边我很抱”
“不要说喜欢还来不及才没有埋怨过你。”
“好吧。”
“你去安安屋里好吗?她也算着日子也盼着能”
“忙完关中之事吧我并非抗拒她只是近来不想多花费心思。”
“嗯。”
李瑕很清楚自己他不需要只是为了泄欲而去唐安安那里要纳她难免要费心思去确认彼此的心意。
眼下他没这个闲心。
高明月不同她像已成了他的骨头既是软肋也是他的支撑。
他已渐渐习惯在紧张时尽量多的由她身上汲取力量
天光未亮李瑕已披上甲胄。
他走出帅府翻身上马一列列亲卫披甲跟上向北城而去。
点将台麾下的将领们已在列队。
王益心、刘金锁、鲍三、搂虎、熊山、高年丰、马九、阿吉
“点卯!”
“是!”
王益心虽只是收复成都时才跟随李瑕却是此次出征将领中武衔最高者领命便大步穿梭入阵。
他走过刘金锁的先锋队伍走到中军前忽大喝一声。
“怎么回事?”
那正在拉扯着亲卫让对方站好的年轻将领连忙抱拳应道:“马上就好。”
“点卯!”
“是!固城县尉昝万寿权领兵五百人实达五百人!”
“下一个”
天光大亮时校场上的八千余人已拔营离开。
汉中城内则还是一片忙碌。
陆秀夫手捧着册簿穿梭于车队之中不时翻开麻袋看上一眼。
粮草将会在五日后起运。
而若从城头上看去那八千人此时所走的正是西进祁山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