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说祁山道是“坦道”那只是相比于其它蜀道而言。
祁山道从阳平关到祁山的一路上也全是山高谷深的陇南山地、秦岭险道故而李瑕设伏于此。
向西过了祁山道路才会宽阔起来。
“祁山”指的是一个山体在大崖山以西三百余里今位于李店以东即后世的礼县。
祁山被誉为“九州之名阻天下之奇峻”地扼蜀陇咽喉势控攻守要冲。
其山势连绵五十余里中部山顶便是祁山城极为严固。
而在城南面三里又有一座小山与祁山对峙山高数十丈高峻奇拔山顶有诸葛亮故垒名祁山堡。
五月十六日李瑕已站在祁山堡前。
他在五月十一日才结束了伏击汪良臣之战。而在五月十三日道路一通便只领三千步卒骑马西进。
不是骑兵是骑马的步卒一人两骑。
余下的五千精锐暂时还留在祁山道驱俘虏清理战场。
他们须等待阳平关的辎重队与汉中的民兵赶来接手之后才能继续跟进。
俘虏了两万三千余人五千精锐或后续抵达的民兵能否看押得住?李瑕并不担心。
将是兵的胆当受俘将领都被挑出来杀掉或另行看管余下的士卒手无寸铁被绑成一串劳作既无反戈之心也无反戈之力。
至于将俘虏们编成兵马李瑕并不着急眼下既没时间也用得不安。
等到占据陇西如果能占据陇西的话把这些俘虏的家乡划为治下之地了李瑕方才能安心收编他们。
另外还有六千余蒙古俘虏则需更费些心思。
暂时无非是驱为劳力汉中有史俊、祁山道上有陆秀夫足矣处置妥当。眼下李瑕只挑了十余个陇西俘虏当向导。
奇袭陇西才是当务之急。
出兵时李瑕不止一次想到汪良臣长驱汉中也是他现在这样的心情——得知敌方防务空虚当机立断。
当然汪良臣不可能拿性命与四万大军来当饵这次的情报是真的。
李瑕却有些措手不及。
他最初的谋划也考虑过汪良臣出兵的可能做了相应反扑陇西的准备但更多的还是针对刘黑马。
陇西当然好比关中更好。
陇西有居高临下俯瞰关中之势故而诸葛亮初次北伐便先取陇西。
问题是有些吞不下。
攻关中有四条蜀道虚虚实实可逼得刘黑马分兵防守。陇西则不同只有一条要道直扑巩昌。
此战之关键在于必须兵势比须极快不给敌人反应的时间
“禀大帅堡内敌军已歼灭!”
李瑕点点头大步踏进祁山堡的大门。
脚下一滩滩鲜血被踩过。
沿盘折小径迂回曲转走上山顶他抬起望筒看去只见北面有数十骑蒙古汉军正在策马狂奔再往后是追逐着的两百宋军马军。
望筒转动还能看到刘金锁笨拙地拍着战马。
之后两股人马的距离被越拉越大。
“鸣金不必追了。”
李瑕喝令道:“留两百人守祁山堡其余人随我立即出发!”
奇袭祁山堡之战很顺利但不可避免的是这边杀喊声一起祁山上便有守军向秦州逃去。
秦州便是天水是由祁山通往巩昌的必经之地。
这是李瑕初次遇见的难题。
他以往作战大部分时候是在蜀地到大理时也有高长寿的配合收复汉中一役则是蒙军本有退意。
这些战场他手中至少有地志、地图有当地势力配合。
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杀入敌境。
策马离开祁山眼前的景象突然开阔起来。
不再像秦岭那般群峰错列、高峻险恶此地山势已平缓了许多。
但一座座山峰连绵唯有一条行军道路沿着西汉水宽阔的河面蜿蜒而去通往天水。
“前方已有防备。”李瑕低声自语了一声。
回首四望山川河流确实只有这一条路。
四野苍茫对于三千宋军士卒而言这里已完全陌生。
汉中失守不过二十余年陇西却已经丢了近一百三十年
巩昌总帅府。
五月二十一日汪忠臣坐在书房中摊开纸墨准备给廉希宪写回信。
汪良臣擅自出兵汉中之事已瞒不住了。
今日廉希宪的飞马传书已抵达直言李瑕并未出兵京兆府汉中绝非守备空虚命汪忠臣立刻派人提醒汪良臣。
书信措辞严厉仿佛当头棒喝。
汪忠臣深感为难。
原本依汪良臣的预计京兆之围不该这么快就解该等其兵马长驱直入汉中。
而眼下这情形或许正如廉希宪所言“或已中李瑕引敌之计”
沾满墨水的象笔才提起汪忠臣沉思着正要落笔。
“报!”
一声高喊打破了帅府中的宁静。
象笔一抖墨汁落在那才铺开的信纸上。
汪忠臣回过头心中已有了极不好的预感。
“秦州急报!秦州急报!”
半个时辰后。
汪忠臣已写了回信遣快马加急送往京兆府。
而这回信的内容已与他一开始所想的完全不同。
不再是敷衍推托他不得不立即恳请廉希宪遣援兵支援陇西帮忙向陛下请罪。
汪良臣如何了还不知道但确确实实李瑕的三千兵马已入境。
另外他已下令命三弟汪直臣火速领一千兵力往天水支援扼住木门道防备李瑕;下令巩昌坚壁清野尽快封闭城池。
做完这些他才大步进了大堂。
“大伯!”
“大哥!”
一声声呼喊才落汪惟正当即便问道:“大伯怎么回事?哪来的宋军?!”
“哪来的宋军?除了汉中哪还能有宋军来!”
汪翰臣不可置信讶道:“四哥率大军入祁山道如何能让宋军入境?”
汪忠臣脸色难看至极先是扫了汪惟正一眼心知眼下不是顾着这位年轻的巩昌总帅颜面之时当仁不让开始主持危局。
他走到地图前先是扫了两眼沉吟着开了口。
汪忠臣语速很慢一切都太突然他也要思考。
“两种可能一则李瑕早有计划藏兵于阴平道待四弟率军入祁山道他便转出阴平道”
“哪有阴平道?!”
汪惟正根本不信大步上前一指道:“自邓艾偷渡阴平道此间便从未有人再行军过道路荒废摩天岭苍茫横亘根本就无路可走!”
“邓艾能走李瑕为何不能走?!”
汪忠臣也突然激动起来大吼一声。
然而吼过之后他已闭上眼摇了摇头。
他太希望李瑕是从阴平道来的了。
如此至少说明汪良臣没有遇到李瑕。
但这不可能李瑕若能算出汪良臣兵进祁山道的时间还何必费力去走阴平道?汉中不要了不成?
李瑕若能算到那最好的办法只有伏击。
问题是伏击怎会没有任何人返回报信?
全歼了?
绝不可能!
四万大军怎可能被全歼?!
不信。
但
没有什么两种可能汪良臣进了祁山道李瑕出了祁山道狭路相逢从头到尾就只有一种可能。
“大伯!”
汪惟正再次大吼道:“大伯休再将人当傻子哄!到底发生了何事?!”
退回巩昌以来汪惟正一直做得很好。
他很尊敬把总帅之位让给他父亲的大伯也很尊敬悍勇敢战的四叔。
他与家中叔伯兄弟合力击败了浑都海。
唯有此时再听到那个名字会让他如此失态。
李瑕。
杀了他父亲、抢占了利州的李瑕
“大伯你说啊!李瑕到底是从哪来的?!”
“啪!”
汪忠臣一巴掌摔在汪惟正脸上。
“从哪来的?!我早便劝过你们!不可出兵!不可出兵!”
汪惟正偏过头嘴角已溢出血来。
他很想说一句“但大伯你当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张了张嘴终是不敢说出来。
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这一巴掌挨得不冤。
一个月以前正是在这里他以总帅之名要汪忠臣不许再劝要收复汉中、利州。
意气风发
良久。
还是汪忠臣先开了口。
“都给我冷静下来眼下四弟尚无战报传来消息不知。我们首先须面对的为李瑕之攻势”
“大哥。”汪翰臣喃喃道:“四哥他”
“都闭嘴!在我说完之前不许开口。”
汪忠臣说着拿起三枚兵棋想了想又抓了一把。
他动作很慢显得有些僵硬。
他时年不过四十一岁往日性情随和举止雍容今日却似忽然间苍老了许多脸色难看至极。
“李瑕已取了祁山堡其兵力不知几何但逃回来的士卒断言先锋至少有三千人。”
三枚兵棋被缓缓摆到地图上。
汪忠臣继续道:“后续他必有兵力跟进依先前刘家送来之情报至少有一万精锐。但他若曾与四弟有过一战必有折损兵力不知。”
又有几枚兵力被摆上。
汪忠臣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摆满了十枚。
“李瑕沿木门道而上将先至秦州秦州有驻守兵力两千人我已派三弟增援此战盼能击败李瑕。而我们须做好秦州失守之准备”
也不知说了多久。
天色暗下来有人端上了火烛。
汪忠臣停下叙述也摆好了兵棋。
红色的有十枚黑色的也不多。
临洮一场决战汪家六万大军所余能战者不过三万八千余留下四千人在临洮看管俘虏准备等陛下遣一宗室前来安抚招降。
回巩昌休整的不过四千人已调走一千。
当然各州县还有驻军但决战浑都海时尚且不能调动如今亦不能调动。
“李瑕兵力不足定不能攻打各州县。他欲取陇西唯有奇袭巩昌幸而我们及早得到了消息秦州城池牢固木门道易守难攻他须等待后续兵力我欲向刘”
“不仅有木门道。”
汪翰臣忽然打断一句走到地图前。
汪忠臣转头看向地图眯了眯眼。
汪翰臣抬手一指道:“还有洛门道。”
“洛门道?”
“不错溯燕子河沿河谷而上至崖城过木树关翻过界牌山越江河分水岭可抵洛门。如此便绕过了秦州。”
汪忠臣闭目长叹喃喃道:“李瑕要攻巩昌必须抢时间。他们有马匹一人两骑走木门道最快不可能慢慢开凿道路否则一旦被我们探知即可围困死他。”
堂上众人听到“一人两骑”皆悲。
汪良臣之长子汪惟勤终于哭出声来。
汪忠臣如没听到一般又道:“且洛门道百年来未曾行军可走?”
“几不可走。”
“那便是了连我也差点忘了洛门道一个远来的敌”
话音未落远远传来了哨声。
堂中众人猛地回过头。
隐隐的似乎听到了城内有什么声响。
汪翰臣大步而出穿过偌大的总帅府立在门外石阶上。
他终于听到了有人在喊。
“敌袭!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