洢州城南陆府灯火通明。
面容刻薄、嘴唇如刀削般纤细的华服女子正端坐在陆府正厅的椅子上拿碟子托着碗雪燕冬瓜燕窝汤用陶瓷镶金的勺子在侍女的服侍下慢悠悠地吃着。
田氏陆府主人陆文林的续弦妻子陆家现在的当家主母。
“娘我们能去睡了么?都快丑时了。”
田氏两个十几岁的儿子坐在旁边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田氏扫了他们一眼冷哼道:“睡什么先把席慧那个贱婢整治了再说。
我原以为把她丢在城东小院里就能让她烂在那没想到那个贱女人还是想办法勾搭上了你爹怀了孕。
今天趁你爹酒醉一定要按死席慧万一真让她生下儿子来说不定十几年后又会有什么波折”
踏踏踏。
一个额头流着冷汗的仆役小跑进正厅嘴唇微微颤动。
田氏头也不抬地问道:“席慧呢带进来。”
“夫人席慧没带来为她接生的李小大夫却跟来了。”
“接生?李小大夫?”
田氏微微一愣脑海中闪电一般闪过白天听到的那些闲谈“就是今年拿到学宫推荐信的那个?”
“是他。”
啪嗒。
瓷碟重重砸在铺着丝绸软布的桌上田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劈头盖脸骂道:“你们怎么办事的?!席慧没带来把麻烦带回家?!”
“这这我们也不知道给席慧接生的是李小大夫啊。”
仆役委屈道:“从没听说过往产房里钻的男产婆哪有这样的”
“没用的死狗奴!”
田氏气得用力拍着桌子“快把他带走送礼说好话总之别让他进陆府”
“晚了。”
李昂的声音由远及近他踏步走上前来身后跟着面色惨淡的管家仆役。
停下脚步李昂朝田氏拱了拱手“见过田夫人。”
“是李小大夫啊。”
田氏瞬间变换表情和煦温柔地指使儿子道:“冲儿快给李小大夫搬张椅子来。”
“不必了。”
李昂摆了摆手淡淡道:“开门见山地说吧田夫人我想知道您手下的管家仆役拿着绳索火把夜闯民宅威胁要绑架刚生产完的产妇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来者不善田氏的表情冷淡下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执行家法。”
李昂追问道:“哪条家法?”
“偷盗。”
田氏镇静自若道:“席慧那女人上个月从府上库房偷盗了两百文钱按陆家家法需要用藤杖责二十。”
编就硬编。
李昂摊手道:“证据呢?”
“有人证就够了府上好几名仆役都能作证。”
田氏淡淡道:“倒是李小大夫我陆家执行家法应该和您无关吧?”
李昂摇头道:“您想当着我的面草菅人命那就和我有关了。”
不知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太响还是有仆役通风报信
陆府的男主人、脸上还残留着醉酒潮红的陆文林走出里屋来到大堂笑呵呵地对李昂拱手道:“原来是李小大夫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我侄子也是学宫弟子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我倒是想。”
李昂叹气道:“只是学宫看中弟子的才能天赋更看中弟子的品性道德。
见到理应阻止的恶行而不去阻止就没资格当学宫的学生。”
拿到学宫推荐信仅仅只是个开始在蒲留轩留给他的小册子里毫不避讳地提及了某些学子及其家长为了能在学宫入学考试里多挤掉几个竞争对手会使出各种各样的下三滥手段。
比如以结交好友的名义派遣家中伴当(富人身边随时为其服务的仆役)到竞争对手身边专门教他长安城里种类繁多的纸醉金迷活动令其沉迷于销金窟中。
又或者挖掘其他竞争者的所有潜在黑料匿名举报其品行不端、缺乏道德从而毁掉竞争对手的入学资格。
堪称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当陆府的仆役要当着李昂的面绑人的时候事情就没办法挽回了。
“李日升!”
田氏冷然道:“你还不是学宫的弟子没资格教我们陆家品性道德!
何况席慧是我陆府的侍妾说破天去我这个当家主母也有资格杖责她。
就算是活活打死”
“你要打死谁?”
冷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所有人回过头去只见到程居岫牵着陆依的手踏步走来。
李昂挑起眉梢“师兄?”
陆文林脊背一僵讷讷道:“居岫”
田氏的两个儿子浑身一抖“表哥”
程居岫走进大厅朝陆文林拱手淡淡叫了声“舅舅”旋即无视了迎上来的田氏和他两个儿子转头朝李昂苦笑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兄你是陆家的”
“侄子。”
程居岫苦笑道:“我七岁父母双亡和老仆投奔在长安做生意的舅舅结果意外走丢了流落街头幸好被当时还在长安的老师收养带进了学宫。”
李昂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表哥”
田氏的两个儿子大感不妙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然而程居岫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转头看向陆文林。
看上去就一副老好人模样的陆文林面对自己的侄子反而双手微颤不知如何摆放尴尬道:“居岫怎么回老家了都不告诉舅舅一声。”
“侄儿肩负学宫行巡责任需要隐藏身份。
另外侄儿也想看看陆家在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借着学宫家属的名义横行乡里欺负良善。”
程居岫冷漠地扫了眼田氏尽管他从来没有利用学宫名义来牟取利益但是只要消息传扬出去作为他唯一亲属的陆家总能得到各路人士献上的“奉承”与“便利”
在不付出太大代价的情况下从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小布商顺风顺水地成为洢州大户。
可惜的是接近权力会让一些人错以为他们拥有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