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内。
长寿知县申理只是部署抓捕行动并未亲临一线。
此时他已与朱万简返回县衙准备“分赃”。
县丞满脸兴奋之色:“目前已起获私盐二十引足足八千斤装了六车顺藤摸瓜又在汉水码头发现十几船私盐已上报知州和安陆卫指挥使衙门协同办案。”
朱万简在旁喝茶闻言一脸得意:“申知县今天没白用你吧?”
申理起身拱手:“仰仗朱二爷。”
“客套话免了咱丑话说在前面如今贼赃到手该分还是要分十几船私盐县衙这边怎么也该分一半。”朱万简掐着指头算了一圈“爽快点朱家要四船二百引盐不过分吧?”
申理闻言皱眉。
你不过提供个情报就想分走四船盐?
按照市价来说已过一千两。
真是狮子大张口。
申理道:“本官还要跟知州商议后再行定夺请朱二爷先回去静候佳音。”
朱万简起身打了个哈欠摆手道:“折腾大半夜累死人有件事鄙人弟妹估计很快就会被押到县衙大牢你多少照顾一点好歹是朝廷钦赐节妇再说这次也是我朱家检举有功对她网开一面免得被人说我朱家为难自己人。”
“可以!”
这种不痛不痒的条件申理毫不迟疑便答应下来。
见事情谈妥朱万简觉得自己利益和场面活都做足便打着哈哈离开县衙。
申理当晚睡不着觉。
最初兴奋后申理感觉事态严重开始担忧起来。
一直到午夜时分各路人马陆续回来县丞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面色阴沉。
“来路搞清楚了?”
申理很关心私盐贩子的来历。
贩卖私盐不说规模还搞得这么大背景想来不小万一跟什么勋贵、公公、皇帝近臣扯上关系那就不好收场。
谁都知道当今皇帝是个什么货色身边一堆小人钱宁、许泰、江彬还有皇宫里那些皇帝的亲近太监或是外戚寿宁侯和建昌侯两兄弟
朝中权贵关系复杂拎不清。
县丞道:“逮回来的私盐贩子头目桀骜不驯嚷着要见安陆知州另在汉水起获的大批盐船都是配有正经手续的官盐盐引。”
申理闻言心凉了半截追问:“引岸可对得上?莫不是伪造的?”
“不像是伪造的连盐场提盐的单子都在只怕事情不简单。”县丞不再是之前建议申理抓人时的言之凿凿这会儿他已经知道自己可能招惹下大麻烦。
就在此时州衙派人前来。
申理赶紧迎出门口。
来人是安陆知州邝洋铭的幕僚一来便急道:“申知县你好大的官威啊!不明不白便惹来泼天的祸事!”
申理见不是州衙的正式官员只来个幕僚便明白安陆知州邝洋铭是想以私人方式解决问题心中咯噔一下。
骤然听闻对方劈头盖脸的斥责顿时如丧考妣。
“本官并不知其中关节有锦衣卫朱千户二公子前来报案说是有人贩卖私盐经核查无误后本官才调遣人手这其中莫不是有何误会?”申理只能尽量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本想捞取一点政治资本看样子要把自己折进去。
幕僚急切道:“那是新任黄藩台内弟不过是途径安陆做点小买卖居然被你扣下听说你还派人到汉水把他的盐船都给扣下了?事情要是传出去你让黄藩台以后如何面对我湖广地方官绅?”
申理懊恼道:“小人误我小人误我啊!本官这就去赔礼。”
“人在何处?”
幕僚很紧张显然他是代表邝洋铭前来给黄瓒的小舅子赔不是的。
申理看着县丞县丞急忙道:“人扣在县衙大牢暂未用刑。”
幕僚本已迈出一步闻言回头怒视申理喝问:“还想用刑?看来你头上的乌纱帽不想要了啊!”
朱家米铺。
朱浩和李姨娘一直等到子时都没睡下。
“浩少爷要不我们派人去官府打听一下?这么枯等下去不是办法啊。”李姨娘着急了。
她没多少见识只觉得夫人一直不回来事情多半小不了要是惹下官非以后这小院可就彻底散了。
要不是朱娘一直护着以她的姿色和如今的年岁回到朱家一准被卖出去给人当小妾。
这年头妾侍没给夫家生下儿子就没地位可言。
朱浩道:“先前透过门缝我看到官兵骑马过去再等等吧。”
朱婷熬不住早就睡下二人一直守在铺子门板后边直到四更天过半终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朱浩透过门缝仔细向外看果真是母亲带着于三等人回来了。
“娘!”
朱浩赶紧把门板打开和李姨娘一起迎了出去。
朱娘见到朱浩冲过来一把抱住儿子。
虽然一早就知道全部计划有心理准备但作为一个妇道人家被人抓回城带进县衙还在阴冷的牢房里走了一遭出来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朱浩见旁边人都看着自己母子急忙挣脱开抱拳向周遭深施一礼:“仲叔今天之事辛苦诸位了可能惹了一点麻烦不过咱买的是官盐官府不能不讲理诸位先回去吧今天的辛苦钱不少给娘我看不如就开双倍吧。”
朱娘点头:“好。”
朱浩道:“那明日诸位直接到柜台来领钱今晚先回家安歇毕竟这么晚了。”
仲叔等人可不知朱浩计划在被官差拿下后魂都快吓没了现在巴不得早些回去跟家人团聚。
外面的人很快散去。
朱浩把朱娘接进铺子门板隔上这才拉着母亲的手问讯:“娘计划成功了?”
“嗯。”
昏黄的桐油灯下朱娘面色坚毅地点点头。
她鬓角凌乱衣衫上沾染了些泥土看上去狼狈不堪却无暇顾及形象。
李姨娘不解地问道:“夫人究竟是怎生一回事?”
朱娘道:“我是按照小浩说的在家族会议时说咱买的是私盐不想今晚去买盐官府的人真出现还把我们给抓起来后来是州府那边来人让把我们放了。”
说到这里朱娘犹自惊魂未定。
朱浩关心的并不是这个“娘那黄藩台的小舅子苏东主现在人在何处?”
“还关在县衙大牢他不肯就这么出来说非把祸首元凶拎出来不可我出牢门时听到里面传来声响知县老爷一个劲儿认错却未得宽宥。”
说到这里朱娘有些不解:“小浩你怎就认定族里会派人去官府报案?”
“娘朱家无视亲情一再欺负咱孤儿寡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不是故意贬低他们在我看来为了谋夺父亲留下的产业他们更卑鄙的事也做得出娘不是说了朱家现在缺钱到京师打点吗?”
朱浩轻轻拍了拍朱娘的后背“娘担惊受怕一天你累坏了吧早些歇息。”
朱娘有些不安:“小浩咱这样做得罪苏东主不说家里边也不好交待回头官府找朱家麻烦你祖母责怪咱怎么办?”
朱浩笑了笑“娘我们跟苏东主做正经生意也是受害者。至于朱家那边就说我们也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朱家自个儿都没搞清楚凭什么认为我们能知晓?当时境况谁都以为他们是私盐贩子连官府的人都看走眼能怪到我们头上?”
“小浩话是这么说但就怕经此一事后咱彻底做不成生意了”
朱娘满面忧色。
看似解决眼前的麻烦但同时也得罪苏熙贵和城中所有盐商更跟朱家交恶。
这跟自掘坟墓何异?
朱浩道:“娘咱都被逼到绝路上了还担心那么多干嘛?咱能晒出好盐必定有销路娘你先去休息等事情过去孩儿再说下一步计划!”
清晨。
旭日东升。
县衙内乱成一团。
申理几次屈尊进入牢房都快给苏熙贵跪下求情了屁用没有实在没办法了他只能派人去朱家“请”人。
祸是你们惹出来的事到临头不能袖手吧?
大堂里申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宋县丞也是坐立难安这次他看走眼同样背负责任这时县衙大门处传来声响他侧头望去立即惊喜道:“县尊人请来了。”
申理闻声往外面看去本以为来的是朱万简不料一眼便看到昂首挺胸而至的朱嘉氏他上任长寿县时曾拜会过当地善长仁翁朱家作为锦衣卫千户之家他当然前去拜会过。
本不十分确定但看朱万简缩头缩脑地跟在老太太身后便明白对方身份。
朱万简脸色漆黑因为官差上门一副拿人问罪的架势要不是朱嘉氏他现在或许就枷锁加身了。
“朱老夫人您怎亲自驾临?有失远迎。”申理正焦头烂额见到朱嘉氏前来更觉头疼。
朱嘉氏郑重道:“犬子误信他人引发县州衙所跟黄藩台亲眷发生误会老身前来是希望能把事情说清楚不知那位苏东主现在何处?”
申理苦恼道:“还在牢里怎么劝说都不肯出来非说要把元凶在下没有问责朱二爷的意思只想请来当面解释清楚。”
朱嘉氏点点头:“那就劳烦引路吧。”
“朱老夫人您”
别说申理不理解连一旁的宋县丞也十分惊讶。
人家要见的是你儿子你这个当娘的要越俎代庖做说客?连县令出马都不能把事情给圆了你居然要强出头?
“老身半截入土别无长物仅剩一点人脉希望能帮到申知县。”朱嘉氏解释。
申理一想也是这位老太太的丈夫虽然卧病在床但好歹是世袭的锦衣卫千户据说跟当今天子关系匪浅就算藩台也要给几分面子吧?
申理急忙道:“来人给老夫人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