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照旧。
朱浩手下少了一批人但不影响大局。
眼下兴王府最着紧之事除了跟襄王府争朝廷赐的田地再就是接收皇帝所赐护卫以及夏汛前的防汛工作。
“……去年里因为袁长史不在王府在防汛上做得不好即便江堤没有决口还是因为部分河段大水漫堤毁了王府几百亩田地的收成今年照理说不会再发大水可也要把防汛做起来这是长史司当前最着紧之事。
“另外张长史来信说将在本月中自家乡山阴启程估计下月上旬就能抵达安陆重新履职。”
兴王面前正在举行紧急会议。
这次会议参与的人比较多基本都是王府有品级的官员反而是以往风头正劲的张佐和唐寅在这种场合显得异常低调。
王府众官员都将袁宗皋当成主心骨基本上袁宗皋提出的建议都会得到一致拥护。
张佐作为太监参与政务决断非其所长他不时望向唐寅生怕修河堤之事被长史司垄断承奉司在这件事上落人一头。
“那今年修河堤方面应该出钱粮多少?”朱祐杬听了一名官员的讲述后问出实在的问题。
这名官员情不自禁把目光投向袁宗皋。
袁宗皋恭敬地道:“回兴王估计调用人手会多一些多是负责沙袋的运送若是遇到汛期还要派人到河堤上驻守时刻监视汛情另外已遣人往州衙提请让他们增派民夫上堤目前尚未有回应。”
朱祐杬皱眉:“不是说本地新来的这个知州对于河堤防汛之事很上心早早就向士绅索要修筑堤坝的费用?莫非他们想单干不跟我王府合作?”
张佐为难道:“王爷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这位张知州根本就不是为了地方防汛只是找个由头敛财罢了……钱粮收上去后根本就没抽调民夫去修河堤城里的寺庙和道观倒是开始动工了。”
在场王府官员都义愤填膺。
以修河堤的名义让地方官绅出钱州衙拿到钱后不修河堤想的是先修寺庙道观这分明是迎合皇帝的喜好回头地方监察御史一上报说是安陆州寺庙香火鼎盛皇帝一听很高兴还不给加官进爵?
朱祐杬道:“那修河堤之事总不能由兴王府一力承担吧?王府上下尚且能派遣多少人手?”
兴王府拥有自己的佃户这些人平时做完农活还要负责王府上下修修补补等差事哪里有多余人手调去修河堤?
张佐望着唐寅:“不知唐先生有何建议?”
此等时候张佐很希望唐寅能主动站出来挑起大梁这样王府上下就不用只看袁宗皋一人表演。
唐寅不想被张佐拿来当枪使即便之前联合张佐与袁宗皋相斗也只是权宜之计心里更倾向于当个局外人。
“在下并无良策。”
唐寅回答得很直接。
在场很多官员都在偷笑。
眼下王府长史司被承奉司打压长史司这些文官怎会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他们只想着看张佐和唐寅吃瘪。
张佐道:“若要以兴王府之力修河堤只能把王府目前的一些活计给停下来眼下汛期将近就怕来不及。不如……先把王府田地附近十几里河堤加高加固一下剩下的地方……顾不上了。”
修河堤先修靠近自家王庄的看起来很合适。
袁宗皋不解:“河堤加高、加固一边有何用?对岸或者其他地方一旦漫堤、决堤大水依然会蔓延开来不如加固……”
张佐打断了袁宗皋的话:“袁长史咱们王府的田亩处在上风上水地势本来就要高一些就算其他地方决堤些许洪水回灌损失终归要小许多。
“咱家理解您一心为百姓的心情可现在是地方官府不配合不是王府无心办事总不能先顾着别人而不顾自家吧?王府上下这么多人等着养活呢若咱的田地被淹了……明年王府上下吃什么?想给百姓做事可以理解但自己都没饭吃了还能兼顾他人?”
朱祐杬非常赞同张佐的说法点头道:“张奉正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若是王府的田地被淹总不能指望地方百姓将他们手头的余粮给我们但若只是百姓受灾王府会尽可能开粥铺施粥让百姓渡过灾年。”
袁宗皋本想据理力争但看兴王的态度顿时选择了缄默。
唐寅在旁看了一会儿皱皱眉头没心思说话。
……
……
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河堤照修不过优先加高、加固涉及王府自家田地的河堤。
河堤涉及两岸只加固加高一边洪水一来便会往另外一边河堤涌本来只有不到半米的水量会加高到一米……等于是灾情加倍更不要说若是哪一段河堤决堤那绝对是一泻汪洋。
唐寅很无语。
他不明白朱祐杬为什么会同意这么损的招数加高你两边都加高或者都不加高改为加固防止溃堤即可。
眼下这么做不是坑地方百姓吗?
等他开完会回来借着酒劲跟朱浩说及言语中有点不耻王府不顾百姓死活。
朱浩正色道:“兴王府只是大明的藩王名义上有守护地方安稳之责但更多是依附在百姓身上的寄生虫……你第一天知道这个理儿?”
唐寅皱眉:“如此说来你觉得如此做是正确的?”
“唐先生我这么说吧如果大水当前地方受了灾害百姓颗粒无收而王府则受灾很轻甚至是没有受灾……你作为一家之主难道不应该优先抉择这个选项吗?”
朱浩分析朱祐杬的心理。
“呵呵。”
唐寅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朱浩道:“你要让兴王府承担守护地方百姓的责任就要给他一定权限而不是处处制约。此前兴王府抵御盗寇侵凌上就是孤军奋战那时州衙好歹有所支持可现在修河堤涉及人力物力浩大官府袖手旁观兴王府恐独木难支。”
提到地方官府存在的问题唐寅脸色冷了下来。
怪兴王府冷血无情还不如说是新知州不作为。
“这年头都是为了自家少有为国为民的唐先生有此等胸怀很好但也要建立在能改变当前一切不平之事的基础上……你作为王府幕僚最重要还是保证王府的利益不是连袁长史都没提出反对意见吗?”
说完朱浩继续埋头写他的东西。
唐寅点了点头。
袁宗皋一向标榜仁义可一旦王府利益与地方百姓利益发生冲突也果断选择站在王府一边说明人都有私心。
“朱浩你在干嘛?”
唐寅看到朱浩写写画画笔耕不缀当即问道。
朱浩道:“我之前让人考察了安陆地界几十里河堤的情况画了图纸标明哪里有问题可以找人加固一下。”
“啊?”
唐寅非常惊讶。
朱浩一边跟他讲什么“认清现实”、“自扫门前雪”本以为朱浩那套为国为民的话术都是糊弄人的一扭脸发现朱浩却在画河堤。
“你……这跟你何干?”
唐寅摇头苦笑。
连兴王府都顾不上的事你一个小子居然这么上心?就算你有心谁给你提供人力物力支持?
朱浩道:“唐先生怎么说跟我没关系呢?我就生活在这里啊……地方上受了灾百姓蒙受损失他们没了钱财买我的货我不就亏了吗?再说了我自己也有两个村子的田亩要是被水淹了我怎么好意思上门收租子?”
唐寅:“……”
他心想这理论挺新鲜为百姓排忧解难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蒙受损失?
那你小子到底是正是邪?
忠亦或奸?
朱浩叹道:“我也知自己人微言轻没能力改变现状我要做的就是大水将至地方官府、兴王府乃至百姓人人自危时果断献策让他们知道应该加固哪里应该增派人手去何处防守等经历一场大灾后估计安陆上下就会齐心协力修筑河堤杜绝来年再受水患。”
“哦。”
唐寅恍然摇摇头道“朱浩你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改变不了什么便做最坏的打算若是大水来了提前有预案到时兴王府和官府组织人手抢修时也知防患重点是哪儿对吧?”
“大概就是这意思。”朱浩没有否认。
他是能推算出本地将会有水灾。
属于先知。
可在任何时代先知都不会有好下场。
就算兴王府再信任他他跑去跟人说我推算出今年会有大水应该如何加固河堤云云王府会听他的?
兴王府上下恐怕会觉得你小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咋不说自己是神仙呢?
就算王府真当回事地方官府和百姓不支持谁配合修河堤?
修河堤最重要的资源不是钱粮而是“役夫”这年头百姓除了要缴纳田租税亩外还要给国家服役。
如果自行雇人修河堤……别说是朱浩兴王府都能搞破产而且没人愿意去河堤上干那辛苦活。
眼下安陆能调动的役夫都跑去修寺庙和道观了或者给州县衙门干杂活谋取私利河堤谁顾得上?
只能等大难临头朱浩出面制定方略估计那时人们才会真正拧成一股绳防灾救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