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回到家中就坐在门槛上发呆。
“郎君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曹颖皱眉“关键郎君不说。”
“说了有用?你能帮他?”怡娘没好气的道“等着。”
她突然抬头举起了身边曹颖的手。
隼鸟闪电般的落在曹颖的手臂上锐利的爪子抓的他惨哼一声。他咬牙道:“罢了君子不与女人一般见识!”
怡娘把信取出来低头查看。
“说了什么?”曹颖也想偷窥。
怡娘拿着纸缓缓走了过去。
“郎君。”
杨玄抬头“今日我去送晏公许多人都去了长安城中的百姓提及他无不感激零涕。可我有些迷惑这等好人好官他为何就不得好死?”
怡娘低下头“郎君这个世道好人……难做。”
“是啊!”杨玄今日被那个场面给震撼住了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不舒服“我觉着自己被捆住了无法动弹。”
曹颖上前他有些为眼前的少年感到可怜……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性子估摸着还带着些纯真就要背负着重任普通人早就被压垮了。
“郎君那些束缚……”
他在斟词酌句。
杨玄点头“我知晓那些束缚来自于我对这个世间的认知这些认知又会反过来束缚我。”
“我想挣脱这些无形的绳索可却不知如何去做……”
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了茫然。
但旋即他就收起了软弱。在山中那些年但凡他软弱些早就死于猛兽的爪牙下变为东宇山中的粪土。
“郎君杨略送来书信有陛下的话。”怡娘递上纸条。
杨玄看着眼前二人“念吧。”
都被看过了遮遮掩掩的徒惹人笑。
曹颖有些急不可耐。
怡娘拿着纸条轻声念道:“我儿……”
杨玄眯着眼第一次感受着那位父亲对自己的态度。
会是鼓励我造反吗?还是安抚我去做一个普通人?
“我儿这世间凶险宁可奸猾狠辣不可良善。”
杨玄坐在那里良久轻轻摆手。
曹颖二人退下。
午饭杨玄没吃他就坐在门槛上静静的看着地面。
直至晚饭怡娘担心于是再度来劝说。
“郎君许多事要看开些。”
杨玄只是轻轻摆手。
日落月升星辰挂满了苍穹。
那个身影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曹颖和怡娘也一直站在树下。
前院老贼睡的很香。
咯咯咯!
雄鸡高唱让树下的二人身体一震。
“回去歇息吧。”
杨玄就负手站在前方。
“郎君。”怡娘担心的要死“不行就不造反了不不讨逆了奴陪着郎君去元州给郎君娶个娘子生一堆孩子奴给郎君带孩子啊!”
杨玄看着她双眸从未有过的光亮。他伸手一拉就把怡娘拉在怀里在她的耳畔低声道:“谢谢。”
怡娘身体僵硬随即搂住杨玄的腰背哽咽道:“奴就怕郎君心中难受。”
“君子不可随意搂抱女子……”曹颖嘟囔着伸手拭去泪水。
杨玄松开手微笑道:“我只是解开了捆住自己的绳索。”
他十岁进山狩猎求活那五年的经历比普通人的五十年都惊心动魄。山中各种猛兽家中的各种冷眼和苛待他若是个纯良的人早就死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你那是渴望亲情导致的各种软弱和妥协。”
耳畔传来了朱雀的声音。
杨玄深吸一口气“活过来了真好!”
在昨夜之前他一直还是小河村的那个少年。在目睹了晏城的结局后他有些醒悟了。而那位父亲的遗言更是让他如醍醐灌顶般的清醒了过来。往日种种历历在目随即被抛开。
一种重生的幸福让他忍不住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却又觉得如此的新鲜。
“恭喜。”朱雀说道。
吃早饭时曹颖说道:“郎君元州拉面那边是否请个人去盯着?”
“不必。”杨玄摇头。
曹颖觉得杨玄好似多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却说不清道不明“就怕那两个女子私下吞钱。”
杨玄放下筷子“我能弄出一个元州拉面便能弄出十个百个谁在这等时候走了不送。”
耳边传来了朱雀的声音“肠子悔青。”
杨玄去了房间怡娘没心思吃饭蹙眉道:“那好歹也是钱郎君怎地变得大手大脚的……”
“君子不言利。”曹颖吃了一块羊肉眯眼惬意的说道。
怡娘冷笑“智囊出个主意。”
曹颖伸手捋捋胡须矜持的……
“你的午饭没了。”怡娘从不惯谁的毛病当然郎君除外。
曹颖面色一变干笑道:“其实倒也简单你常说郎君没有女人伺候那四娘子长得也算是可人若是郎君把她收了……嗬嗬嗬!”
人财两得啊!
他正得意见怡娘木然就问道:“可是不解?”
怡娘抬眸“为了钱你就敢让郎君收一个女商人节操呢?”
“节操?”曹颖干咳一声“君子也当知晓变通。”
晚些二人出现在了元州拉面的外面。
“如何?屁股大脸干净眼睛有神就是胸大了些看着累得慌。”曹颖一脸专家模样的说道。
韩莹的身影在店里若隐若现。
怡娘用为帝王挑选女人的眼光扫过去淡淡的道:“就怕压坏郎君闷坏了也不好。”
……
“太子要来。”
安紫雨恼火的道:“当初册封太子时国子监只是送礼并未遣人去道贺从此在东宫的口中国子监便是一个烂泥塘处处针对。今日他来作甚?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说了不结党自然不会遣人去道贺。”宁雅韵轻轻抚琴云淡风轻的道:“他来不来国子监都在此地。”
宁雅韵目露凶光火折子在手“若是让他安插人手进来我便烧了你的古琴。”
宁雅韵叹息这时钟会进来。
“哎!”他一进来就叹息。
“说话!”安紫雨最见不得这等唉声叹气的男人。
钟会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结果没有戒尺飞来。他抚须说道:“那包冬家中最近有些艰难老父病了要些珍贵的药材家中靡费不少……”
“想来他这是为了父亲挣钱治病我还斥责他利欲熏心。”安紫雨一怔旋即哽咽“好可怜的人呜呜呜……”
外面两个小吏一脸紧张的陪着太子等人走来。
李敬一身便服微笑看着周围的人。
这是大唐太子时隔多年之后再度走进国子监。
身边的内侍和侍从们都板着脸……太子亲和是姿态他们冷淡也是姿态。
一热一冷之间太子和那些人之间便生出了一道鸿沟看不见却无法逾越。
“呜呜呜!”
值房里的哭声传来一个内侍板着脸“殿下来此谁这般晦气?看看!”
一个侍卫大步上前猛地推开房门。
“滚!”有女子呵斥。
戒尺一闪。
呯!
侍卫倒在地上翻个白眼嗝儿一声就晕了过去。额头上迅速肿胀。
李敬的微笑有些淡了身边的东宫属官大儒胡彦伟轻声道:“这是下马威殿下。”
“孤知晓。”李敬依旧微笑。
“祭酒殿下来了。”
有人喊道。
宁雅韵三人出迎看着倒在地上的侍卫宁雅韵心中叹息安紫雨却说道:“此人并未敲门。”
有人把侍卫拖下去宁雅韵请太子进去奉茶。
茶水送上内侍拿出一个小杯子倒了些茶水随即喝了。
李敬微笑道:“孤许久未曾来国子监这些年国子监教读如何?”
这是考察来了。
宁雅韵习惯性想抚琴可身前现在是案几于是便摸了一把水杯觉得麻麻赖赖的“这些年国子监一直勤勉……”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玄学独立你太子总不可能考察学业吧?
李敬颔首赞道:“不错。”
胡彦伟也含笑点头“诗云歌以咏志。今日国子监群贤毕至老夫有了一首诗抛砖引玉献丑了。”
安紫雨眸子一缩……国子监一群棒槌迷醉于清谈和修炼谁没事儿去琢磨作诗?
胡彦伟略一思忖吟诵道:“人心如良苗得养乃滋长;苗以泉水灌心以理义养。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一月不读书耳目失精爽。”
这诗和国子监的氛围完美契合。
胡彦伟笑道:“献丑献丑。”
安紫雨看了宁雅韵一眼心想太子果然是来砸场子的。
宁雅韵心中暗自叫苦的同时想到的是皇帝对左相不满的事儿。国子监是左相的盟友皇帝对付国子监便是对付左相。而太子此来刁难这是想为皇帝分忧吗?
他看看钟会。
钟会嘴唇蠕动脸上的为难表情让人联想到了便秘。
回头苦修!
安紫雨看向太子想出言缓和气氛。可太子微笑看着他们平和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不可违背的威严。
孤在此!
诗来!
安紫雨心中一凛知晓今日太子是要打国子监的脸向皇帝献媚。
此人能把自己的王妃献给皇帝什么事干不出来?
李敬微笑着“如何?”
胡彦伟拱手“还请赐教。”
室内的气氛紧张到了鸦雀无声的地步。
“我有了。”门外有人说道。
内侍回身喝道:“殿下在此住口!”
门外那人被侍卫挡着自顾自的念诵。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胡彦伟微笑“寻常。”可他的脚不自在的动了一下。
这两句诗比他的更为自然更为励志已经超过了许多。当然两句算不得什么……作诗啊!最后两句才是重点。
门外那人继续吟诵“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这两句总结堪称是绝妙劝学励志比之胡彦伟的诗高明不知多少。
胡彦伟手一抖水杯掉落在案几上随即翻滚落下茶水弄了半身。
安紫雨狂喜问道:“谁在外面?”
“是杨玄!”
……
ps:第一首诗出自于:清代诗人萧抡谓《读书有所见作》
第二首诗出自于:唐颜真卿《劝学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