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正在给杨玄斟酒。
玉景进来跪下“小人见过使君。”
玉奴被吓坏了提着酒壶就忘记了收手。
酒水斟慢了酒杯还在继续流淌。
一只手在下面抬了一下酒壶玉奴这才如梦初醒, 一看却是杨玄的手。
“奴失礼了。”玉奴面色绯红随即跪坐下去。
“何必如此?”杨玄说道。
玉景恭谨的道:“小人不敢瞒使君……三大部为患陈州多年太平曾七度被破城。小人自己也有罪孽。小人在想如何能让陈州太平……”
“你倒是为了我陈州殚思竭虑。”杨玄笑了笑。
“是。”玉景厚颜领受了这个评价“小人在想, 要想让三大部与陈州和解, 唯有一个法子……”
杨玄莞尔“换掉可汗?”
玉景赞道:“使君睿智神目如电一眼就看穿了小人所想。正是如此。小人早已看不惯怀恩的所作所为故而小人想谋夺基波部可汗之位……”
他看着杨玄等着这位陈州有史以来最年轻刺史的回应。
是拒绝还是赞同?
“太平?”
“是小人发誓, 若是成功夺取了基波部之后若是基波部再有侵袭陈州之举, 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年头怎么就喜欢用什么死无葬身之地来发誓呢?
杨玄想到了史书上的记载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那些可不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野心家正如同眼前的玉景一般满脑子里都是建功立业成就大富贵的念头, 为此, 他们可以倾覆天下;为此, 他们可以打烂这个天下。
三大部出了个野心家不奇怪, 在商人地位底下的时代, 出个商人野心家却少见。
该赞同还是拒绝?
杨玄几乎没怎么考虑。
赫连荣来者不善三大部就是潭州前锋让三大部混乱也是杨玄的目标之一。
玉景既然愿意出手杨玄乐见其成。
“你害怕事成后驭虎部与镇南部的入侵?”
“使君英明!”玉景赞道“小人就是担心这个。还有若到时候赫连荣还在他是否会出兵, 小人也不敢揣测。”
“你夺取基波部陈州却要为你擦屁股!”杨玄似笑非笑。
玉景坦然道:“小人若是能成事, 三大部之间自然就无法成为一体对于使君对于陈州而言不是坏事。”
“有些意思。”杨玄喝了杯中酒。
玉奴下意识的举起酒壶, 想到先前的失态, 脸, 不禁又红了。
玉景身体前驱笑的卑微让杨玄想到了商人。
这可不就是商人?
“三大部中多了个异类, 使君想想, 潭州再想如臂指使就是痴人说梦。若是潭州与陈州大战三大部无法形成合力……小人仿佛看到了使君威震八方的那一日。”
“我拭目以待。”杨玄喝了杯中酒。
起身, “走了!”
玉景起身“小女愿意侍奉使君。”
玉奴的心中有些挣扎。
杨玄回首看了她一眼“不必。”
带着她回去怎么和阿宁解释?
阿宁这是草原豪商送给为夫的侍女。
可草原商人没事儿送你侍女干啥?
这是贿赂吧?
家中不缺侍女这女人来干是什么?
侍奉怕不是会侍奉到床上去。
心中挣扎的玉奴突然又生出了不忿。
他竟然看不上我?
出了大帐。
“使君。”
一个狐媚的女人在等候恭谨的对杨玄说道:“基波部的俘虏中有个怀恩的亲戚。”
玉奴看了这个女人一眼不禁低头看看自己的凶再摸摸自己的脸。
她看了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一眼詹雅也在做着和她同样的动作。
“赫连娘子?”玉景惊讶的行礼。
赫连燕没搭理他和杨玄并肩而去。
“恭送使君!”玉景带着家人行礼。
赫连燕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基波部的一个商人?”
“你的记性不错。”
“一直都好。这人竟然大手笔劳军可见有所求。”
“他做商人做腻味了想做别的。”
“做什么?”
“吕不韦。”
“吕不韦是谁?”
“是个做生意做腻味了就想做皇帝的男人。”
“商人想做皇帝?嘁!”
“别嘁还真有。”
“不可能!”
“以后会有。”
卷轴里的那个世界中商人可不是有做到总统的。
经营一个国家在他们看来就和做生意一般。
只不过这个生意比较大。
……
“老二!”杨玄把王老二叫来“把那些人头割了就这么拖着回去。”
“好嘞!”老二永远都是这么快活。
数百人头被穿在一起被数百俘虏拖着就这么一路往临安去。
路旁的一个村子里几个老人正蹲在村头的大树下愁眉不展。
“这眼瞅着就要错过春耕了还能不能下地?”一个老人问道。
一群年轻人蹲在另一边低声议论。
一个老人叹道:“昨日还听到马蹄声好家伙数百骑兵啊!就这么急匆匆的往南边去这是发现了敌军吧!”
“哎!三大部比马贼还凶狠见到田地里有人二话不说杀了庄稼踩烂了这才洋洋得意的回去。”
“这般局势还如何春耕?”
“若是不能春耕咱们今年吃什么?”
“吃土!”有年轻人在那边喊。
“闭嘴!”一个老人喝道“再多嘴就滚回去!”
年轻人悻悻然的闭上嘴。
村里说是有村正可真正做主的却是这些老人。
一个老人起身“总得要试试吧!否则……”
另一个老人摇头“试试会出人命。老夫看啊!等过阵子地里就有了野菜先去弄些来晒干了囤积起来。”
“对了使君仁慈咱们让村正和上面说一说好歹给些粮食。”
“嗯!这也是一条路。不过官人可不会养着咱们靠救济也活不下去。”
“使君上次说了什么……救急不救穷。”
“那咱们该怎么办?”
几个老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然没了主意。
“三叔!三叔!”
一个少年从远方跑来边跑边喊不小心跌了一跤爬起来不顾疼痛继续狂奔。
“二郎跑慢些!”一个老人骂道:“作死了什么大事值当这般疯癫?小心摔死了!”他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三下冲着地上吐了唾沫“老夫胡言乱语神仙莫要记着这话。”
少年跑过来喘息道:“快去看官道上……官道上好热闹!”
老人们眨巴着眼睛“什么热闹?”
“咱们说正事呢!滚回家去!”
村里少年最惧怕的便是这些老人此刻少年却有一种冒犯权威的快意故意拖延了一下就在自家叔父拎着鞋子凶神恶煞的过来时才说道:
“使君来了!”
“啥?”
“使君来了?”
“哎哟!我的神哟!快去看看!”
“三郎扶老夫一把!”
“谁踩了我的鞋子!”
“使君来了!”
整个村子都出动了。
正在大道上行军的陈州军中突然有人惊呼“有敌情!”
杨玄在马背上看了右侧一眼只见烟尘滚滚而来。
“伏击?”老贼在判断。
林飞豹淡淡的道:“是百姓。”
“你怎地能断定?”老贼和他扛了一下。
“眼力好。”
一群百姓狂奔而来近前看着大军滚滚而来不禁束手而立。
林飞豹低声道:“郎君陛下爱民如子。”
这是个提醒。
但杨玄早有这个打算。
他下马走了过去。
可村民们却没顾着看他而是看着后面。
数百俘虏耷拉着脑袋。
“这是……大胜了?”一个老人哆嗦着问道。
杨玄点头“大胜了。”
“看那是什么?”一个孩子指着后面然后尖叫:“是人的脑袋阿耶!阿耶!”
他的母亲过来先赏了后脑勺一巴掌然后把孩子拉到自己的身后“还敢看!”她自己看了一眼也在打哆嗦却硬撑着不退。
“是人头。”
一个老人踮脚看了一眼觉得不清楚就大胆走了过去。
一串串人头被拖的面目全非全是尘土。
老人看着这些龇牙咧嘴的人头浑身一震回身道:“是三大部的贼人!”
那些百姓愕然接着便是狂喜。
“多谢使君!”
有人问道:“使君我等可能耕种?”
杨玄点头。
“可还有敌军?”
“有!”
众人心中一凛。
杨玄指指后面“三里外你等可去看看。”
他上马被簇拥着远去。
村民们愣住了几个老人又商议了一番。
“说是敌军呢!”
“蠢货!使君才将带着大军凯旋什么敌军?”
“是啊!”
“也才三里地不远去看看。”
“走!”
“三郎来扶着老夫!”
数百村民或是搀扶着老人或是背着孩子或是夫妻一起。
一路缓行能看到路上的血迹一条一条的。
走不到两里地有人指着前方“哎!那里多了个土包!”
“是勒!谁弄的?”
“怕不是神灵弄的。”
“看看!”
一个少年忍不住就一人跑了过去。
他跑到了土包前仰头看着呆呆的。
“二郎是个啥?”有人喊道。
少年没动。
“这娃该打了。”
“三日不打这就不听话了。”
众人一步步走过去。
齐齐呆住了。
“是……是尸骸!”
“哎嘛!吓死人了!”
“夫君吓死人了!”
“躲我后面。”
一个老人上去检查了一下“是贼人的难怪使君说此处有敌军。”
“他们说使君喜欢弄什么尸山?”
“是京观!”
“是了使君杀了三大部的贼人弄了这个京观便是要警告那些贼人嘞!”
“可不是哎!老夫就说使君何等的武功岂会让这些贼人得意?”
“有多少人?”
“老夫看看哟!怕不是有两千人啊!”
“妥当了!”
“对妥当了!”
人人都红光满面连刚开始尖叫的几个女人也探头出来看被自家男人嘲笑理直气壮的道:“奴是怕死人可这些人不死咱们就得死。”
“是这个理!”一个老人点头“哎!那是什么?”
前方有块石碑。
“有字呢!还刻了!”
“谁识字?”
村里一个男子过来此人原先在城里做过买卖只是后来赔光了本钱这才回家种地。
他走到石碑前先全部看了一眼再缓缓念道。
“陈州之地当用敌寇的鲜血来浇灌!”
“什么意思?”
男子回身“下面有使君的名号官职这是使君立的石碑。”
“老夫问什么意思?”
“蠢货你还不明白?”一个老人老泪纵横“使君是说咱们要耕种可总有敌寇来破坏如此便用这些敌寇的鲜血来当做是肥料来肥沃咱们的耕地嘞!”
众人默然。
一个少年说道:“使君……真好!”
那老人抹去老泪“老夫知晓呢!这等时候若是换了别的官先守好城池再说就怕败了。可看看使君这边才将来袭扰使君就带着大军来了这是给咱们种地的人撑腰呢!”
他看着村民们肃然道:“使君爱民如子咱们也不能拖了后退不是?马上回去该春耕就春耕。再有以后的赋税要主动些别磨磨蹭蹭的以次充好。这般可对得住使君?”
“这话在理咱们就是这样谁对咱们好咱们就对谁好。”
“可不是使君对咱们和家人般的咱们也该把他当家人。”
“走走走回家下地!”
“下地!”
数百村民欢喜的回去。
路旁的树上鸟儿在清脆鸣叫地里嫩草青青春风吹过一阵阵恍若佳酿般的味道袭来。
一个老人陶醉的道:“这就是生机勃勃嘞!”
陈州军就这么一路游行所到之处百姓蜂拥围观。
“种地去!”
一户户农家开始整理农具妇人们拿出了藏着的粮食给下地干活的爷们做一顿干饭孩子们也围着叫嚷带着狗子跟在大人的身后往田地里跑。
那个京观从此就成为了圣地百姓们自发弄了香火祭拜的却不是尸骸而是石碑。
“使君护佑今年好收成啊!”
老农诚恳的跪下祈祷。
“今年一定是个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