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冒险玩家副职业玩家还是休闲玩家甚至观测者这一类拥有特殊身份的人们……都是这场游戏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我们所有人都处在一个被推着前行的世界汲汲营营想要建设我们心中的高塔而在这个建设过程中我们都是世界独一无二的杰作是自己人生戏幕中的主角——我们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拥有意义。
无论是冲在最前线的领头人能带给所有人希望的灯塔还是为着自己信仰而不断前行的逐光者们都是如此。我从没有否定过任何一人的价值因为我们所有个体都充满意义……”
泛着光的屏幕上白色西装的青年是镜头的核心在稳定的室光下他摊开双手面带恰到好处的笑容说的话语感染人心。
他是所有人目光的核心像是天生就该站在最亮的光下说着能被所有人都听见的话。
苏明安注视着那个在屏幕中显得光彩夺目的身影微微移开眼神。
“嗯?”诺尔的的手依然伸在那里眼中透着小动物般的疑惑:“什么?你刚刚说些什么?”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游乐场已经完全停摆各色灯光消失此时那一座座游乐设施像一头头在黑暗中沉睡的凶兽。
除了道路旁的路灯还微微亮着其他的地方没有任何特别。
“我先确认一下。”苏明安没有接自己之前的话而是确认了一个新话题:“你所说的新世界意义为拥抱高维?”
“是的。”诺尔收回望着窗外的眼神:“不管我们目的如何不管我们最终将要走向何方无论我们能否保持初心最后的我们又是否是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成为你的助力在这条为着最终目的前进的路上我们不能因为保有什么尊严就拒绝旁的一切。”
“比如投身高维?”
“理所应当。”诺尔看着他:“我研究过人类的历史——人类这一路走来的过程中向来善于打破旧的迎接新的。
即使有些变革在有些时代看来太过迅速几乎到了一种撕裂般改天换地的地步。但走过时间的长河后我们回头看那些看起来会带来粗放式毁灭的东西……却往往会成为一个新生时代的开始。
现在看来也是如此。既然无法反抗不如顺遂而行。只要能将被动承受而来的东西化为自身所有那么到了最后受益的人最终还是我们……”
诺尔说这段话时眼神太过郑重。
像是之前孩子气的天真残忍一瞬消失了一般在苏明安确认着他的眼神时他也在注意着苏明安的神情变动。
诺尔也在下注。
他是世界榜二理应身世都被人扒了个全却一直被誉为最神秘的玩家。背景不详亲人不详甚至连他在翟星上曾经的一切都无人知晓。
他理应不缺伙伴但却一直一个人闯关。在下定决心要找寻一个长期队友时他也在进行筛选。
先前的苏明安他有想过。但看当时苏明安的表现并不像一个合格的“第一玩家”当时苏明安的理念太过尖锐像是一柄对着所有人的利剑要舍弃一切“无价值之物”对人的态度差异也太过明显到了一种人人皆知的“双标”地步以至于很多人都在害怕这样的存在。
诺尔觉得对方不会伪装尚且不成熟才一直没有沟通。
但现在苏明安貌似已经成熟了许多。
在人类自救会议这样的公共场合也有分身上场说那些能够安抚人心的场面话不会再与所有人对立。
于是诺尔找上门来。
他从始至终从故意大喊苏明安名字说着无厘头的邀请到提出理念……这期间他一直在试探以各种方式试探以模拟确认对方的思想。
诺尔像是一直在搭积木一块一块从低到高逐渐将话题引入到令对方无法退让的地步而后要得知对方的最终想法。
现在就到了搭上最后一块积木的时候了。
诺尔的手搭在了三角形的红色积木之上。
他的目光始终稳定像是无论苏明安说出怎样的话来他都不会特别去反驳而是选择接纳。
两个目前处在世界之巅的人身处在一间无人知晓的狭小摩天轮格子里确认着彼此的理念。
“第一玩家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是不是能够符合你的需求?”
诺尔问将红色的积木缓缓搭上眼神不变:“我需要你的直接回答告诉我吧我能够帮助你……”
苏明安思考片刻看着他点了点头。
诺尔的手微微一颤而后一排排积木随着他的动作完全倒塌下来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碰撞声响。
他的眼中现出了些许烟火炸开般的惊喜连倒塌的积木都顾不上去捡。
“你答应了?”他像是说悄悄话一般地问着。
”完全不能苟同。”苏明安小声地回答。
诺尔眨了眨眼。
下一刻苏明安忽然感觉到了一片静默无声像海潮席卷的压抑。
似是有一股危险气息自一片深沉之中缓缓渲染开来。
他叹了口气。
“合作成立。”他说。
诺尔再度眨了眨眼。
苏明安继续说:“我同意【拥抱高维】我所不能苟同的是你刚才所说的理念。”
“啊……没关系。”诺尔忽地笑了出来似是十分高兴:“我要的只是你答应我至于我刚才劝说你说的那些话……不重要啦。”
他将倒塌的积木一块块捡起来而后堆在一起像一只收集东西的仓鼠。
苏明安看着貌似十分高兴的诺尔心里有着思考。
他没有选择拒绝。
从任何角度他都不应该拒绝。
哪怕刚才诺尔说了类似【抛弃人类拥抱高维】的话在主办方眼皮底子下他也无法拒绝。
虽然不知道诺尔口中的【进化机会】到底是什么但他此时需要答应下来。
如果说成就高维能够提升他一分半点完美通关的机会的话那么他不该拒绝。他的容错率太低他不能因为什么“身为人类绝对不能像高维生物低头”的骄傲而放弃让自己变强的机会。
这种骄傲不是自尊是愚蠢。
像鸡蛋碰石头在主办方定下的游戏里表面上硬要和对方对着干那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只要他记得他的目标是什么那么期间的路途是怎样的无所谓。他只要一个结果。
而就在他点头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股突然蒸腾上来让他觉着有些压抑的违和感。
像是胸口骤然压上了一块大石手背的血红滚烫炽热在他抬起手细看时那上面的热度又渐渐消退。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愣了片刻听见对面诺尔洋溢着笑意的声音:
“苏明安其实我见过你在翟星上的样子虽然你可能没看到我。”
苏明安抬起头。
“我记着你的眼神那是一个学生不该有的眼神……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诺尔托着腮似在回忆又似在思考:
“你当时的眼神……麻木像是认命。
空洞又木然。
——像失去了全身的血液整个人都变得干瘪。”诺尔的笑容带着丝天使般的纯真但当那眼睑微微低垂让那眼中的意味压缩凝聚之后便透出了一股天真的危险感。
“而现在我似乎看见了一个连着眼神带灵魂都在闪闪发光的你。”
诺尔伸出手将一盒积木放在了他的手上:
“我在上面写了关于第六世界的相关信息资料。你可以回去慢慢准备。
感谢你对于我的信任人类灯塔。
下一次的组队世界……我们再相见吧。”
……
苏明安从游乐园走出来身后是旋转的空间漩涡。
他手上拿着一叠被装好的积木积木的色彩各异上面有着鲜红的扭曲的文字。
他盯着那叠被封在玻璃板里的积木忽地感觉面颊上有些凉。
抬头看见一点点柳絮般的漫天洒下来的雪。
……11月26日。
他记得主神空间并不会特地模拟天气系统所以这是有人花积分去模拟了吗?
自从架构虚景机制出现后许多虚幻的东西可以被重现出来。
模拟天气更是如此不少养花养草的人也找到了福音在自己的院落模拟出各种天气。
而现在似乎在这个服务器中有人在模拟下雪天?
苏明安伸出手雪花飘在他的手上激起一阵冰凉。
旁边的街道悬挂着液晶屏幕一排一排挂在店门口统一播放的都是人类自救会议的直播。
“……第一玩家所以你的理念是让所有人都能发挥自己的价值?”
屏幕上传来清晰的女声似乎有人在发问。
苏明安转过头去他看见积攒着点雪水的屏幕之上那个沐浴于光中领导者一样的身影。
“自然。”
会议室里的第一玩家面对着数不尽的目光语气极其真挚:“我们需要明确明白个体都有存在的价值。并非对于当前危机无用或是被清空了作用我们的努力便全然白费。我们需要更多的玩家下场去挣得积分。我个人认为将积分集中于几位个体玩家身上虽有作用但为了保险还是需要所有人都去成为自己的积分保险箱……”
“可我记得第一玩家你曾经的理论并不是这样的你当时认为无用的人不该下场应当成为观众应当去学着注视你这样的存在……”有人提出反驳。
“随着时间的变化制度的改变人的思想永远在变革。”明说:“我热爱那些愿意注视我的人但我更欣赏他们的奋进。
每个人都是发光体即使不是太阳也是能反射光芒的星。
如果说我们不想于不断变革的时代中永远颠沛流离成为舆论的被裹挟者我们想要改变人生的剧本得以窥见天光那便要我们自己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光明……
这样的时代没有谁比谁更幸运也没有谁比谁更不幸。”
苏明安注视着屏幕。
雪水融化在他的手上他低下头看见手掌之上冰凉的一片。
“——你别跑!别跑!吃我一剑!”
街边忽地传来小孩子的声音两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孩裹着单衣就从街边疯跑而过手中拿着开了刃的危险长剑就对着彼此开戳。
这原本在翟星上看起来异常危险的事情到了这里倒显得寻常人的体质被数据化冬天不会特别冷加了体质点的小孩也能穿单衣乱跑。而不允许直接攻击伤害的规矩使得哪怕相互击剑也不会有危险。
“逮到你了吃我长虹剑!”
“吃我冰魄剑!”
“嗨呀打不着!”
两个小豆丁拿着剑就往对方身上招呼力度是一点也不含糊。
他们的身后没有大人不知道是大人没被选进来还是没有能相互联系上。
自从联合团之类的组织开始建立人类开始由混乱走向有序之后许多寻亲帖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世界论坛甚至专门开了一个版块专门用来发布一些寻找亲人朋友的帖子。
哪怕是不太会用这种工具的老人或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去找联合团之类的组织也能得到免费帮助帮助他们找到亲人。
这样一来没人管的小孩子倒是没那么多。
……但总有找不到亲人的。
苏明安看着这两个撒丫子疯跑从这头跑到那一头都没人去管的两个孩子想着这两个孩子是不是也没找到亲人。
而后他忽地听见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大喊。
“——我要成为灯塔!我是灯塔!”
另一个孩子立刻不服拖着那和他半个身子一样高的剑就大嚷:“不行!你不是我是灯塔!”
“我是!”
“你是逐光者!我是灯塔!”
“你根本不懂灯塔的含义你只是一个单纯的逐光者罢了!”
“你不懂我懂!”
“你懂什么?”
“灯塔就是要砍翻所有人成为最强——!”
“逐光者都是废物!都没用!只要把你砍翻我就赢了!”
“你不是反弹!”
“我也反弹!”
“反弹无效!”
“不许无效!你别跑——”
……
苏明安定在原地看着越跑越远的两个小孩。
雪水打在他身上渐渐晕开大片大片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