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时间12月1日上午10:00】
……
苏明安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来。
现在是副本重置后的第一天早晨。
他在夜晚确认过了一楼与二楼除了他和莫言没有别的玩家幸存。
这个副本里剩余了他们两个玩家……还有十个npc。
影在引开光点后没有死苏明安让他全程躲在柜子里以免触犯了什么奇怪的规则。
门外的大喇叭照旧传来了呼唤声他出门走向洒满晨光的教室落座后看见了罩在白色外皮下的夏洛阳。
三十张位置此时空了十八个。
进程还是和之前一样夏洛阳让他们抄写白沙天堂的清规戒律。
苏明安对着夏洛阳试了试掌权者技能已经无法发动这是个一个副本中只能使用一次的技能哪怕副本重置了也不例外。
但好在夏洛阳曾经下给他的buff还在他依然不受这些诡异文字的影响。他收集过的那些线索也还安静地躺在线索栏里。
没有了其他玩家的叽叽喳喳此时的教室显得安静极了。
苏明安抄写着字句弹幕滚得很欢快:
【哎你们听说没有前十的区服要搞什么人口普查了。】
【人口普查??在这里?】
【我听到的时候也觉得离谱不过既然是联合团发话了负责统计的应该有把握吧。】
【这这是要查些什么老年人都变成中年人了查年龄又不真实。】
【可能是要查原先在翟星上的身份?话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原先在翟星上的一些很有名的大佬在这里都没了动静……】
【刚进直播间就看见你们又在聊天不是在看副本吗?】
【啥?这里不是世界聊天区吗?】
【就没人关心一下明安哥吗……】
【他还需要关心吗?我感觉这个副本重置到第十五天他都没问题。】
【确实太靠谱了完全没有看其他榜前玩家时那种心惊胆战感直接养老直播间。】
【论坛上又有一堆人在扒第一玩家身世有人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他母亲的真实身份了。】
【第一玩家母亲好像是个精神病之前一直在精神病院。】
【……有人知道他父亲的身份吗?我之前好像看见有人说是个特警……】
【……】
苏明安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
从将除了莫言之外的玩家全部杀死的那一刻起他左上角的san值就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像陷入了某种摇摆不定的状态中一上一下沸水一般在翻腾但目前还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他迅速将清规戒律抄完然后等着下课。
这一次夏洛阳并没有找到“不听话的孩子”他对他们表达了非常真诚的满意之情。
……因为不听话的孩子已经全部死了。
这一次苏明安也没有看见关于“医生”和“学员”的规则。
可能由于玩家已经死得七七八八这个规则没有再出现。
他遵循着白沙天堂的时间管理制度一直到了第二天。
带着瓶瓶罐罐的亚麻老师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
她照旧让他们抄写了关于白沙天堂的发展历史而后点了几个人。
……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一次没有玩家会突然出手将所有人拉进boss战中。
苏明安耐心做完这一切抬起头。
他看见坐在位置上的莫言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莫言和他不一样。
他能撑到现在是因为高精神点。
但莫言的话……只是纯粹靠着意志硬挨。
苏明安看着莫言勉强抄写完历史。
脸色苍白的莫言对着他勉强地笑了笑想让他不要担心。
在收回纸张后亚麻拿出了她的瓶瓶罐罐。
“这是负责【治疗】你们的药品。”亚麻微笑着说:“针对每个人都会有完美的药效所以所有人都要尝试。”
在亚麻出口后苏明安明显看见了其他学员表情上的变动。
恐惧害怕……类似的情感在他们面上浮现。
nppc。
他们可能受制于某种规则必须遵循某种规则表现得与玩家不同。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npc。
或者说这些人可能本就是活人。
被规则限制被洗去记忆不知道自己处在副本世界中的活人。
他们也会害怕也会痛感受都会和正常的人们一样像当初的辉书航和单双。
她们给他的感觉就和与其他玩家交流没什么两样真实又鲜活有自己的独特灵魂。
奇形怪状的药水被摆在了每一个人的桌前苏明安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冒着蓝色气泡的药水陷入了迟疑。
他想先看看别人的反应。
“……那个老师。”
一个黑色马尾辫的女孩举起了手。
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像还没过高中的年纪过分宽大的病号服套在她的身上露出一截枯瘦的手臂。
手臂上满是伤痕。
亚麻回过头微笑未变。
“老师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吃……”
“你想接受电击治疗吗?”亚麻微笑着问她。
像是被吓得猛地一抖女孩瞬间收回了手她目光下移望着桌上的药水咬着嘴唇。
亚麻缓缓走到她的身边似乎想监视着她喝下去。
女孩迟疑地伸出手像是鼓起了莫大勇气将那药剂喝了下去。
湛蓝的药水一点一点倒入她的口中。
而后苏明安便看见一抹晶莹的水光在她的眼中流转。
她忽地放下药剂捂住嘴唇一滴滴泪珠不受控制地坠落打落在手背之上。
“我……我错了。”
她流着泪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哪里错了?”亚麻温和地问。
“我不该不该和男同学早恋——我不该喜欢他我应该好好学习不关注这些学习之外的事我我不该有着爱情这样的感情现在的我太过粗浅我根本根本不配……”
在喝下药剂后像一瞬间打开了心房女孩流着泪抽泣声响遍整片教室: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喜欢他我应该等考上了大学才有喜欢一个人的资格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为了恋爱而荒废了学业……”
她说着泪水珠子般滑落。
而在她之后也有学员也喝下了药剂他们纷纷开始抹眼泪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氛。
“老师我错了我不应该沉迷网络甚至为了打游戏离家出走……”
“老师对不起!在那天的战场上我不该逃走的……哪怕是被强制征童兵我也应该去我要为了这片土地做贡献……”
“我不应该为了害怕考试就说要跳楼占用公共资源还害得爸爸妈妈为我道歉……”
“我错了……我不该升起逃跑的心思哪怕我的丈夫打骂我也是应该的我确实不听他的话没有好好做家务没有好好带孩子……”
“我不该强制要求我的子女赡养我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啊!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何必要给他们添麻烦……我就应该找个席子把自己卷了干嘛还要浪费我们家孩子的粮食……”
教室里哭声遍地。
这些学员不止有青年和小孩还有中年妇女甚至老年人。但哪怕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此时都哭得声泪俱下像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他们哭泣不停鞠躬朝着自己的脸扇巴掌有人直接跪了下来额头磕地似乎用这种方式才能表达他们的忏悔。
那瓶湛蓝的药剂像是包治百病的神药在喝下去之后所有人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忏悔像一个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的罪犯他们的眼泪几乎将地面淹没。
他们像一个个表演得极其浮夸的演员可细看那眼底里的忏悔又是真实像是真的在痛改前非。
苏明安哑然看着这极其戏剧化的一幕看着这些年龄各异的人们哭得像群受伤了的孩子看着那美丽的亚麻老师脸上现出悲悯的神色。
“——看啊你们这些学员。”她说着眼角似乎也现出了泪水:“幸好你们来到了这里。
如果如果你们这些人——流落到了社会上只会伤害他人。
而你们来到了这里就能痛改前非接受矫正。”
她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这些人:“——能够治疗你们能够使你们忏悔我们做的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啪啪啪啪啪啪——!”
人们一边流着泪一边鼓掌掌声动如雷鸣感激的热潮似洪流一般涌遍了整间教室。
“老师!老师做得对幸好老师及时矫正了我让我能够变成现在的模样!”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老师真的拯救了我!”
“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伺候我老公我听话了不会再反抗了我得到了救赎……”
亚麻面对着这些感激之词偏过了脸。
她忽地伸手将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拽了出来。
女孩正默默流泪她的发丝枯黄皮肤粗糙像一只裹在宽大病号服里的丑小鸭。
“冬雪。”亚麻叫着她的名字强行把她拽到讲台上让她靠着墙壁站好。
“——今天正好轮到二十九号的忏悔!让我们欢迎二十九号发表她的忏悔感言!”
亚麻大喊着底下传来热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荒谬。流淌在了教室的每个角落。
人们欢喜于这种病态的矫正。
站在讲台上的女孩泪水一点点滴落在地。
亚麻拉扯着她的头发她的口中发出喑哑的痛呼眼中一片通红。
“首先我先来宣读二十九号的罪行。”亚麻说着拿出了一叠纸张:
“二十九号冬雪。十八岁高三跨性别者同性恋患者沉迷于虚拟想象之中……”
被她压制住的冬雪猛地去扑她手里的纸张冬雪的脖颈高高扬起像一只濒死的白天鹅。
“不要……不要念出来……不要……”
“二十九号。”亚麻压着她的头发将她压倒在讲台上力道挤压着她的面颊。
“……你还不够诚心啊。”亚麻冷冷地说:“——要接受矫正首先便要直面自己的过去。”
冬雪被压得动弹不得。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落她捏紧拳指甲掐出了血。
她的眼里满是一片悲哀绝望。
“二十九号身体性别男却一直认为自己是女生还爱上了一个幻想出来的虚拟女友。”亚麻冷笑了声:“真是可笑冬雪你是我见过最不可理喻的学生持续的电疗都没能把你唤醒。”
“阳夏阳夏不是虚拟的!”冬雪紧握双拳:“我爱她——她就是我的爱人只有只有她会安慰我……”
“冬雪你是男生你是成年人成年人要脱离幻想要变得成熟要踏入社会。”亚麻说着:“你现在的样子怎么踏入社会?怎么满足你父母的期望?”
“我我只是想活成自己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变成你希望的样子……”
“嘭!”
亚麻按着她的头将其狠狠撞在了讲台上撞得她涕泗横流。
“……你需要接受最重的治疗冬雪。”亚麻眼含怜悯。
苏明安默然看着这一幕。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刷得飞起。
【我曹!这冬雪是男的?】
【牛比我竟看不出任何区别。居然有男的真的以为自己是女的……】
【……开玩笑的还有人性吗?这样的事情你们以为在翟星上没发生过?】
【其他直播间过来的那群玩家哭得叫一个惨啊……幸亏我没决定下场。】
【这这药剂好恐怖啊是情绪催化剂吗?明安哥不要喝啊!】
【要要不出手吧?又不是打不过为什么要看着冬雪被欺负她真的好可怜……】
【出手?暴力就能解决一切吗?没有亚麻明天还会迎来新的老师第一玩家不可能每一个都打过去吧。】
【怎怎么不行……!这种阴间副本不就是要以暴制暴吗?】
【与老师直接冲突会掉san值你们还嫌第一玩家不够疯是吗?】
【可是可是冬雪她好可怜啊……】
“嘭!”
讲台上这一幕还在进行着。
“亚麻老师我没错我真的很喜欢她……”
“嘭!”
“老师难道难道和你们的期望有偏移我就不可以好好活着我也想……我也想爱一个人……”
“嘭!”
“如果如果说你们就喜欢一个样子的我那何必还要教育我!如果从一开始我就不被鼓励拥有创造性拥有爱那又何必要生下我!你们只是想要寄托你们的情感延续你们的姓氏而后……像大众那样拥有一个听你们话的孩子吗?”
“嘭!”
“哈……阳夏阳夏你看见了吗?阳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我忍着那么多的目光忍着所有人的嘲笑这么真切地爱着你——阳夏!你回应我一句说一句你也爱我……好不好啊阳夏——”
“够了。”
苏明安出声。
亚麻的视线偏移到了他的身上。
“放开她吧亚麻老师。”苏明安说:“你只是在矫正一个玩具并不是在治疗一个生命。”
“……可是这世界不是一直和我一样吗?”亚麻笑了笑。
她的手按着冬雪的头血流积压在讲台之上渐渐晕开一片。
“我只是在做和这世界做过的一样的事。”亚麻盯着他:“如果让二十九号就这样出去她的行为可比我做过的要荒唐得多我是在救她啊。
——三十号你也有着和二十九号类似的经历你难道不渴望这样的治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