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着心中酸楚缓缓走到小姑娘的面前蹲下身黑白分明的干净眼仁看着小姑娘丝毫不嫌弃这小姑娘满身脏污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谢云初长而浓密的眼睫半垂着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能看到她相比旁人过分苍白的面容仿佛一块极为通透的玉被夕阳余晖勾勒也涂上了一层朦朦胧胧之色温暖又夺目。
“你只是长了胎记并非犯错!人人生来都有印记这是轮回之中……你前世的父母对你思念不舍想在这一世找到你你的胎记显露于最显眼处可见你前世的父母有多疼爱你多想找到你……”
当初纪京辞的话温暖过谢云初谢云初也想用小姑娘能懂的语言和感情温暖这个被亲人抛弃的小姑娘。
楼上敞开一条缝隙的窗棂内……
萧知宴半张脸隐于面具后半张威严俊朗的面部轮廓被夕阳余晖涂成暖色那双漆黑岑寂的深眸此刻仿若只容得下谢云初的身影。
——我姐姐说有人和她说过人人生来都有印记这是轮回之中有人对你思念不舍想在这一世找到你!你的胎记才长在了脸上这么明显的地方说明前世那个人想找到的感情和愿望特别的强烈深刻知宴……你并非无人惦念。
那个眩目的午后她仰着头认真告诉了他这番话。
此时看着谢云初抚摸那小姑娘的头颅听着谢云初对那小姑娘说那一番话。
他知道云昭她真的回来了。
一向沉稳自持的萧知宴负在身后紧攥成拳的手极不可察颤抖着。
虽然心中早有早准备谢六郎就是云昭……
可真真切切听“谢六郎”说出这番曾经安抚他的话萧知宴还是难以自控好似一瞬被推回过往之中。
他猛然抬手按住自己面具下蚀骨疼痛的伤口转身克制着身上沸腾的戾气和杀意。
当初他因脸上有丑陋的胎记被北魏皇亲贵戚家的子嗣围在那条巷子里他们将他踩进肮脏的泥水里逼着他与野狗争食打得他呕血……
用刀子划开他脸上的胎记扬言要揭下他脸上这张带胎记的丑陋面皮。
看看……他新生的皮肤会不会还带着胎记。
她一身玄衣窄袖劲装头戴帷帽动作利落将他从那些人中抢了出来带他逃出小巷丝毫不嫌弃他丑陋的样貌和满身血污肮脏与他紧贴躲在堆满箩筐的杂物堆中。
清风卷起帷帽半面轻纱一身鲜血狼狈的他看到少女半张娇俏明艳的脸……
少女精致干净的惊艳侧颜同那一身粗布黑衣与她漠然的表情格格不入。
他再醒来时人在医馆她已不见踪迹。
直到……在宫宴上。
云昭郡主的倾城容颜与他难以忘怀的半张脸五官重合。
他才知道救他的人……是北魏带着祥瑞而生的云昭郡主。
她立在皇子公主之间笑颜纯真干净灼如艳阳如光耀目。
他不曾提及救命之恩不想让她跟着被北魏的勋贵子嗣记恨。
可她……却注意到了他用云昭郡主的身份护着他不让旁人欺负他。
明明已经确认谢六郎就是云昭他本应该站在那个人的面前与她相认。
但不知为何萧知宴总觉着她好似并不想同前世有和牵扯。
否则以她对安平夫人的依恋程度在汴京之时……应当相认。
而非锋芒毕露只为拿到安平夫人当做彩头的玉佩。
他再次转身看向窗外时谢云初已将那小姑娘扶起带上了马车丝毫不嫌弃那脏兮兮的孩子会弄脏华贵的马车。
萧知宴就立在窗棂前目送谢家的马车走远久久未曾挪步。
他不知她看到那个面带胎记的孩子是否是想到了他这个故人……
很快白棠回来恭敬同萧知宴行礼:“主子已经办妥那男人一家子不会再开口说话了。骏马已备好……主子即刻便出发追赶大军吗?”
萧知宴望着天际馀霞散绮淡漠开口:“让我们的人在城外候着。”
白棠略微意外他同萧知宴说:“主子大军还在行进沈先生怕瞒不了几天还是尽早出发为宜……”
不等白棠话说完萧知宴便问:“你说纪京辞如今也在永嘉……”
白棠颔首:“是纪先生如今在云山书院讲学下榻于云山书院六日后就要带着谢六郎离开了。”
面容冷寂的萧知宴端起茶杯他记的之前纪京辞在云昭死后就不怎么同安平侯府来往了。
如今这么巧竟然收了“谢六郎”为徒。
是否纪京辞是觉得谢六郎似曾相识?
萧知宴在桌几前坐下情绪未平垂眸不语。
“尾巴已经跟上来了吗?”萧知宴有一下没一下用杯盖压着茶汤上漂浮的茶叶。
“还未应当快了。”白棠应声。
“等尾巴到了去会一会故人吧。”
总要给尾巴一个绕行来永嘉的理由。
·
谢云初将那衣衫褴褛的幼女带回府中之事没有瞒过陆氏和谢雯蔓。
她在福瑞院请谢氏族人请来的名医诊脉之后不放心那小姑娘回到了苍榕院。
谢雯蔓让刘妈妈和身边两个大丫头咏荷、咏梅过来看看小姑娘已被咏荷带着去洗澡更衣了。
刘妈妈满脸心疼同谢云初说:“小姑娘身上青青紫紫新伤旧伤……就没一块儿好肉说是她娘和他爹打的就这……还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实在是让人不忍。”
咏梅也忍不住叹:“也不知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父母!”
谢云初未说话她垂眸端起茶杯……
都说这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可谢云初却说这世上唯有孩子给予父母的爱最为真挚干净。
哪怕被父母打被父母伤只要未被打死、伤死……便永远渴求父母的怀抱只要父母露出一点点怜惜孩子都会奋不顾身。
只可惜这个世上并非所有父母都能被称作为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