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侯府会客大厅。
陈设华丽的大厅里天恩侯府主母胡夫人阴沉着脸端端正正的坐在正中主位上。
见到站在大厅正中的卢仚身量高挑、丰腴生得艳若桃李颇有八九分姿色只是一双三角眼略显刻薄的胡夫人冷哼了一声极其挑剔的上下审视着他。
卢仚向胡夫人拱手行礼恭谨的称呼了一声‘伯母’。
按宗族血脉关系论卢仚的曾祖父和天恩侯卢旲(tai通‘大’‘阳光’)的祖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卢仚是天恩侯正儿八经的同宗侄儿这一声‘伯母’极是恰当。
大厅中除了胡夫人还有两位客人。
一位是身穿青色锦缎长袍头戴三梁青纱翼冠的男子看年纪也就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他坐在胡夫人左手侧的客位上双手端着细瓷茶盏翘着二郎腿一脸傲气更兼一脸嫌弃的斜眼看着卢仚。
另一位是一名年龄和卢仚相当穿着一裘白底墨梅纹大宫裙上身套着一件银狐皮小马甲生得唇红齿白、柳眉大眼身段高挑楚楚动人如拂风弱柳的少女。
少女本来是清清淡淡一副红尘万事与己无关的‘世外佳人’模样。
但是猛不丁的见到卢仚少女的眼睛骤然一亮目光如火紧紧的黏在了卢仚端正刚毅、男子气概十足的脸蛋上。
从一对英伟的剑眉到那一双灿然如寒星明眸再到那挺拔的鼻梁有力的唇线如千炼古铜般淡褐色的皮肤。
少女目光好似涂了胶一样一寸寸、一丝丝的扫过卢仚的面庞。
随后她快速的用目光丈量了一番卢仚的身量——她的眸子又是骤然一亮。
卢仚身高几近九尺宽肩、狼腰、手腿修长而有力身形挺拔如一颗青松加上那刚毅的长相越发显得阳刚威武和她平日里交往的那些俊彦气质迥然不同。
但是很快少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收敛了表情又回复了原本清冷清寂宛如空谷幽兰的气质。
卢仚也禁不住朝少女多看了两眼。
这般颜色的少女卢仚同样是今生仅见。
他平日里在莱国公府的卢氏族学读书远远的也见过几次莱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们。
那些千金小姐富贵有余灵秀不足气质上和眼前的少女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只是这少女美则美矣却好似画中美人水中花影总感觉不够真实。
‘叮当’。
一旁的男子扣上茶盏盖将茶盏放在了手边小桌几上。
右手在干干净净的长袍衣摆上弹了弹男子轻声道:“胡夫人您是侯府主母天恩侯府上下族人都归您约束管理这事还请您做主。”
面色阴沉的胡夫人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她右手狠狠的在大椅扶手上一拍用力指了一指卢仚。
“卢仚可见你是个没福分的破落种子。”
卢仚被胡夫人猛不丁的呵斥声吓了一跳他愕然看着胡夫人拱手道:“伯母小侄哪里做错了?”
胡夫人一脸厌恶的看着他:“丢人现眼的东西。”
微微顿了顿胡夫人指了指那男子:“这位白邛白大人你当有印象。”
不等卢仚开口胡夫人又朝着那少女指了指:“这位白露姑娘你也当知道她的名字。”
双手用力一拍胡夫人冷声道:“你配不上人家所以交出婚书再写一份‘自惭才疏学浅缺德无良’的退婚书给人家把这事情给了断了罢!”
卢仚瞪大眼又惊又怒的看了看胡夫人三人最终目光落在了男子白邛身上。
自认‘才疏学浅’可以!
自承‘缺德无良’在大胤武朝在这个年代这是要绝人前途糟践一生!
“是岳父大人当面?”卢仚声音转冷。
白邛的脸色微变又端起茶盏用力喝了一大口茶。他不吭一声连话都懒得和卢仚说一句。
“你还要不要脸?这就叫上岳父了?”胡夫人用力的拍打着扶手大声的呵斥着:“我天恩侯府卢氏族人中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寡廉鲜耻一门心思攀附富贵的混账东西?”
‘寡廉鲜耻、攀附富贵’?
卢仚心头一口恶气直冲了上来额头正中一条青筋凸起‘砰砰砰’的急速跳动着。
“伯母您这话从何说起?”卢仚的声音也逐渐提高厉声呵斥道:“我和白家小姐的确有婚约在身但是这婚约却是我祖父留下那时候不要说我就连我父亲都还没有出生卢仚又如何的‘寡廉鲜耻’如何的‘攀附富贵’?”
胡夫人语塞。
她虽然是天恩侯府主母国朝的超品侯夫人。
但是她出身小商人家庭从小就没读过书的甚至连字都不认得几个。
在侯府仗着主母的身份作威作福她是一等一的好手。
但是要她说道理要她和人正面驳斥她就没这能耐了。
白邛冷哼了一声把玩着手中茶盏盖依旧不说一句话。
白露轻叹了一口气双手紧扣放在膝盖上红唇微动开口了。
她的声音端的清脆甜美一如玉珠落入了银盘中‘叮叮咚咚’的煞是悦耳就连卢仚心中的火气也莫名的落下去了几分。
“卢公子所言不虚你我婚约的确是两家阿爷当年订下的。”
白露站起身来俏生生的站在卢仚面前一双妙眸不离他的俊美面庞。
“一如卢公子所言当年这婚约签订时你我父亲都还没有出生这婚约说到底只是两位老人家酒后一时兴起罢了。”
白露看着卢仚微笑道:“卢公子以为呢?”
卢仚双手又揣进了袖子里他目光幽幽的看着白露冷然道:“酒后一时兴起这话未免轻佻。想当年白家阿爷他……”
白露打断了卢仚的话她笑颜如花的看着卢仚:“毕竟是想当年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不提当年只论当下可好?”
卢仚想要开口胡夫人已经在一旁呵斥:“闭嘴听白家小娘怎么说。”
卢仚额头青筋乱跳用力抿了抿嘴。
天恩侯卢旲是这一支卢氏族人的家主。
卢旲如今领军镇守在外天恩侯府就是胡夫人这个主母当家。
按大胤宗族律法天恩侯府上下卢氏数千族人的生死荣辱尽在胡夫人一念之间。
寻常族人若是被胡夫人发落真个是被打死了大胤官府也没有权力插手宗族内务。
卢仚深深吸气微微低下头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模样。
胡夫人满意的冷笑了一声。
白露浅浅一笑淡然说道:“当年事情如何我们也就不说了。但是当今眼下的事情卢公子还记得五年前你初次登门家祖对你说过的话么?”
卢仚当然记得。
五年前卢仚刚满十岁按大胤的民俗十岁少年被称为‘小郎’即可被视为‘半个成年人’有资格代表自家出门拜访故旧、结交朋友。
卢仚第一次备了礼物去白家登门拜会。
那次登门卢仚没见到白家的其他人只有白露的祖父白长空出面见了他一面。
在白家卢仚只喝了半杯半温不火的‘凉’茶受了白长空几句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殷殷教诲’后就被‘礼送’离开。
白露见卢仚点头也微笑颔首:“家祖有言让你认真读书努力上进求一个前程出身才好履行婚约。”
卢仚的心里一个咯噔。
他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看了看娇美如花、满脸是笑的白露又看了看一脸傲气兼不耐烦翘着二郎腿不断抖动的白邛。
“是白老先生五年前让我用功读书努力上进。他还说要是我没有读出什么名堂不仅是自己丢人现眼更辱没了白家的门风让白小姐也面上无光。”卢仚的笑容也逐渐灿烂:“所以这五年来我再没有登门过。”
白露微笑目光如火又在卢仚的俊面上扫了一遍。
白邛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若是个求上进的我白家自然乐于和你结了这门亲事。”
摇摇头白邛将茶盏盖敲击茶盏敲得‘叮叮’响。
“但是你看看你这几年虚耗光阴荒废了学业堪称是一事无成我可没有冤枉你吧?”
用力敲了敲茶盏白邛数落道:“嘉佑十五年你族学年底考评下下。”
“嘉佑十六年你族学年底考评下下。”
“嘉佑十七年你族学年底考评下下。”
“今年嘉佑十八年你族学年底考评唔有点进益了却依旧是下中依旧是见不得人的成绩!”
白邛摇头长叹道:“我这个人最是直率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怕得罪人的。莱国公府的族学在整个镐京也不算是好说三流吧未免刻薄若说只是一个二流却是极恰当的。”
“你在一个二流的族学中都只能拿到下等考评。”
白邛将茶盏往小桌几上一丢站起身来背着双手走到了卢仚面前目光森森的盯着卢仚:“你觉得你有前途么?”
“你觉得你能名动天下么?”
“你觉得你能高官显爵么?”
“你觉得你配得上小女么?”
“你就不觉得羞惭不觉得那份婚书你命弱福薄担当不起么?”
卢仚额头青筋乱跳。
他想起了这几年他在卢氏族学每次年底考评族学学正卢俊给他拟定的道论题目。
用卢俊的话来说族学是‘量才施教’所以年底考评每个人的道论题都是不同的。
但是连续四年卢俊给卢仚的道论题都是要人命的啊!
胡夫人在一旁不耐烦的呵斥起来:“好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好了白大人白小姐这事情我做主了。”
“卢仚交出婚书再按照我的意思写一份你主动退婚的契书这事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