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仚站在一张雪白的尚未有人落笔的大纸前声音洪亮缓缓说来。
“小子卢仚出身泾阳卢氏旁支无煊赫身世也无闻达之名。生平所愿并不宏大高远无非是农妇山泉有点田缸内有米身上有衣一日三餐无病无灾则此生足矣。”
十二贤才齐声冷笑。
刚刚那华服青年见卢仚不搭理自己只顾自言自语他气急败坏厉声喝道:“卢仚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
“放肆!”鱼癫虎‘铿锵’一声拔出佩刀刀指青年厉声喝道:“天子节杖在此谁敢对公爷不敬是要造反想要被抄满门么?”
华服青年十二贤才紧紧闭上了嘴。
鱼癫虎冷笑一声手腕一旋佩刀重重插在了地板上直入地板一尺许。
白露的面色越发扭曲僵硬脸色发青身体微微的摇晃着双眼一阵通红——‘公爷’?
杀千刀的卢仚!
他怎么成了公?
如果他成了公白家这几年费尽心思的污他名声一心退婚以及后来的这么多小手段究竟是图了个啥?
不就因为卢仚是个破落户朱钰是圣人苗裔嘛。
朱钰固然是圣人苗裔但是朱氏如今的爵位也不过是一个‘公’!
这个‘公’位除非朱崇这一房的嫡系子孙死绝了否则怎么也不可能轮到朱钰头上。
可想而知朱钰就算借着朱氏的力量能够在朝堂上登临高位但是他想要成为‘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白露白家选择了履行婚约认认真真的将白露嫁给卢仚。
岂不是今日她白露已经可以穿着超品公爵夫人的诰命衮服招摇过市羡慕死身边的这群‘闺蜜’小-婊-子了?
白露的身体晃了又晃坐在她身边的长腿少女眯了眯眼一把抓住她的腰带将她按回了座位上:“堂姐你发什么呆坐下且看看我们这位新晋的享受宗室封君仪仗的‘公’能作出多好的诗词嘛。”
长腿少女笑颜如花甚至很慷慨的朝着卢仚抛了个秋波。
白露的身体又是一哆嗦。
卢仚封公了而且享受的是宗室‘封君’的仪仗。
可见卢仚简在帝心他一定是得到了天子的极大恩宠才有这样离谱的际遇!
卢仚向那长腿少女笑着点了点头。
这丫头不就是前两天熊顶天袭杀他的时候坐在白家墙头嗑着瓜子看热闹的那位么?
这姑娘有点意思。
而且她是白露的堂妹?
卢仚手持毛笔曼声道:“奈何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人生坎坷不过如此。其中细节关系人家名节小子就不在这里赘述了。”
‘关系人家名节’!
这句话一出口白露就好像被雷轰了一般。她直勾勾的盯着卢仚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卢仚什么都知道了’!
下一瞬间她双手在袖子里死死握拳告诉自己:“卢仚一定要死。”
卢仚继续说道:“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小子的经历可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人生之危险人情之冷暖人性之不测真是让小子一颗心千疮百孔。”
“所以诸位咏梅多咏其高洁而小子独说它之‘孤傲’!”
转过身面对大纸卢仚在身边的砚台上沾了沾墨用在大胤朝前所未见的‘瘦金体’铁笔银钩间一首词在大纸上冉冉出现。
“这字!”有名士嘶声惊呼。
“这词!”有几个名士猛地朝着卢仚这边扑了两步然后突然醒悟自己的立场又讪讪的停下了脚步但是一双眼睛喷着精光直勾勾的盯着卢仚的笔头。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十二贤才中一名衣衫略显寒酸的青年大声狂笑:“卢仚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就算争春你能争得过谁?”
这青年双眼通红咬着牙死死盯着卢仚已经把卢仚嫉妒、恨到了骨子里。
这词……
吊打今日在场的十二人。
他们心知肚明他们写不出这样的词来。
所以只能鸡蛋里挑骨头只能抓着卢仚作品中的一句话无限制的放大他的缺点。
“可见你是个妄人!”这青年蛮横的做出了决断。
其他十一贤才纷纷点头:“然也果然狂妄不当人子!”
卢仚转过身来笑吟吟的朝着一众贤才:“我今年刚满十六。”
“我为大胤为太后为天子出力刚满十六我立功封爵!”
“我刚满十六我拓脉境大圆满的武道修为你们十二个加起来我一只手可以把你们打成肉饼!”
“我刚满十六腹中也有锦绣诗书一支笔写出的文字我想你们暂时无一人能在书法上赢我。”
“我刚满十六我靠我自己的功劳得授良田数百万亩得授食邑三万户得授封地方圆数千里!”
一群贤才被憋得面皮通红说不出话来。
卢仚悠然道:“我不争只是因为我想太平过日子。我若有心争……呵呵小子侥幸你们看看我稍稍争一争我就是国朝的公爵了。而诸位呢?平日里下-窑-子的钱怕是还要从你们爹娘手中讨吧?”
十二贤才紧紧闭上嘴一个个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卢仚的话极其难听但是一矢中的他们无法反驳。
卢仚又笑了。
他手中毛笔朝着墨云楼顶楼的一群名士、千金、贤才指指点点大声笑道:“见到你们啊我突然明白了‘朋党’两个字做何解释。”
“难听的话我也不说了再说下去未免得罪了太多人。”
“但是你们扪心自问你们今日来墨云楼搞这么大的场面甚至堵塞了街道、大桥使得民间百姓只能绕道而行平白耽搁他们营生……你们来这里是出自本心么?”
“白露的婚事和你们!”卢仚指了指那一群做评审的名士。
“和你们!”卢仚又指了指那群千金小姐闺蜜们。
“和你们!”卢仚干脆的指了指那十二名贤才。
“究竟有多大的干系呢?”
“你们来这里无非是……一个名一个利你么看不破而已!”
“所以今日你们咏梅我还非要咏点别的东西。”卢仚微笑又用一手极其流畅甚至嚣张跋扈的‘狂草’在大纸上挥毫泼墨。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卢仚书毕一名充当评审的名士猛地皱起了眉头:“这词不对其意残缺卢仚你怎生不把全文写出来。”
卢仚歪着头异常陶醉的看了看大纸上自己的狂草字体曼声道:“残缺就对了这词我抄的你们信不?”
一众名士纷纷摇头。
抄的?
抄谁的?
这一首词单单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就足以广传天下。
你说这是抄的?
卢仚笑着他又看了看坐在那边脸色犹如死人的白露轻轻的摇了摇头。
“今日之后怕是我会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人人恨不得食我血肉。”卢仚笑道:“但是就算我委曲求全某些人又会放过我么?”
“所以今日恰逢盛会小子就放肆一把。”
“人不轻狂枉少年。”
“至于后果么我的靠山是天子呢在镐京城里谁敢不给天子面子?”卢仚‘嘿嘿嘿’笑得很古怪。
“所以呢诸位啊今天最后一首……嗯也是我抄的!”
卢仚很认真的用‘魏碑体’在大纸上一笔一笔苍劲有力的书写起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字好。
词绝。
一众名士好似雷打过的蛤蟆一个个呆呆的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如此的豪放不羁如此的……如此的……
名士们竟然不敢评点卢仚的这首词。
卢仚丢下毛笔双手叉腰认真的欣赏了一下自己在纸上的大作悠然道:“这三种字体我名之为‘卢氏瘦金体’、‘卢氏狂草体’、‘卢氏金碑体’你们若是模仿使用要记得这三种字体是我创的你们谁用了以后要叫我一声先生。”
“这三首词嘛我抄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卢仚深深的看了一眼白纸上的三首词一挥袖转身就走:“白家妹子欢迎你来我家做客呵呵。”
卢仚昂首大步下了墨云楼他大声吟唱《定风波》‘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声音高亢如云可裂金石墨云楼上下但凡听到卢仚吟唱者无不浑身寒毛直竖一个个惊得合不拢嘴来。
渐渐地运河冰面上有书生齐齐附和。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一日卢仚‘文动镐京’这几日里喧嚣日上的‘国贼’骂声居然硬生生被他的三种字体三首诗词打得气焰全消再无人敢在公众场合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