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说想桐柏山置县建城王禀当然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徐武江、徐武坤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蔡铤在朝中与诸大臣欲与赤扈人联手讨伐北燕以分其土——这些事原本是朝廷秘辛不得传入第三人耳中现在说给你们听却也无所谓了不要再外传就是”王禀略作解释说道“我也是反对这事而遭罢黜但我权衡下来也只是觉得弊大于利徐怀却要比我更为悲观!”
“联兵这事就算有大坏处也跟桐柏山不挨着啊”徐武江起初很不理解这事跟桐柏有啥关系但转念后又怔然看向徐怀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不会觉得稍有不慎大祸会叫虏骑兵锋直接威胁到我们这里吧?这是不是有点远了?”
大越与党项人、契丹人对峙上百年之久边军数万人马乃至十数万人马被全歼的惨败也经历过好几次。
最近较为严重的一次边州失陷、朝野震动就发生十六年前徐武坤他们都是亲历者。
说与赤扈人联兵伐燕搞不好会出大乱子徐武江、徐武坤都不难想象但这跟桐柏山八辈子能打到一起去吗?
再说了联兵伐燕以分其土大越夺得北燕此时所控制的燕云等地目的不就是为巩固北部的疆域吗?
“我可能是有些杞人忧天但今日一战叫我联想颇多。不管之前心里对贼寇有多畏惧但今日之事实大家都能看清楚贼寇事实上就是这么弱就是这么不堪一击而绝非我们有多强。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多强甚至只要贼军稍稍有序一些哪怕在跳虎滩多建一座营寨我都不敢如此用险。然而这么简单的事实贼寇以及淮源绝大多数人到这时也都没有想明白到这时候还在问跳虎滩营寨怎么就这么夺下来了贼寇再怎么样两千多人呐不应该败得这么稀里糊涂、这么惨啊?我就在想这个道理放在大越与赤扈人的头上也许是相通的……”徐怀站在台阶上悠悠说道。
虽说徐怀这番话难叫徐武江、徐武坤有多深的触动王禀、卢雄却都沉默下来。
徐怀的话外音他们是明白的那就是大越可能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孱弱、还要不堪一击还要一触即溃就像今日大战之前的跳虎滩贼营。
过了片晌卢雄看向王禀说道:“相公或许恰如徐怀所说大越现在也就剩庞然躯壳吓人——你也曾说过党项人、契丹人百年来也已腐朽堕化对大越实难再构成多大的威胁但赤扈人崛起三四十年来征战不断兵锋却是磨砺得最锋利之时啊不能等同视之——这可能是朝堂诸公所忽视的……”
王禀沉默的看着泥地上所画的跳虎寨营寨简图处处漏洞防御简陋得令人触目惊心忍不住
扪心自问这才是大越的真实面目吧?
徐怀知道王禀、卢雄这样的人物不会看不透今日这战的玄机也定能从这玄机里感受到更多的东西他继续说道:“当然我宁可这一切是杞人忧天但我们推动在这里建城也没有太大的难度了仅需要稍改说辞而已为何不顺水推舟一把?”
置不置县对诸大姓宗族会带来多大的好处徐怀不甚关心。
他明面上想推动建城促成桐柏山置县实际上他却是要拿置县这个名义说服诸大姓宗族愿意一起出力在淮源建造一座城池。
建和元年帝避虏欲往南阳遇贼桐柏山道可以想象这一幕真要发生了桐柏山以北的整个黄淮平原实际都处于虏骑铁蹄的威胁之下。
桐柏山此时在整个天下格局里是看不出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然而等整个黄淮平原都处于虏骑铁蹄威胁之下的时候西接秦岭、庇护南阳盆地;东接淮阳山、控扼淮水上游的桐柏山战略地位就突出了。
即便是未雨绸缪在此时实际并没有太大阻力的情况下徐怀当然要考虑怎么推动在淮源建城了。
“那明日举行乡议之时武江你就说徐怀太过莽撞得胜全凭侥幸实非用兵之道。而此时东岸形势稍定淮源更需徐徐图之不能再轻用徐怀这样的莽将上阵以免招来轻敌之溃!”王禀思量良久说道“唯有如此在淮源筑城才更顺理成章一些……”
“哈哈也是”徐武江笑道“徐怀冲锋陷阵太过犀利倘若三五日后再获大捷就算诸大姓宗族还愿意摊派建城所需钱粮泌阳城里诸多官绅也阻挠以免淮源从泌阳县分割出来——但叫徐怀不再领兵出阵战事节奏放缓下来筑城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倘若谁想阻止便叫他们领兵来进剿匪军便是……但这事瞒不过邓珪啊?”
“徐怀不上阵邓珪还能强拉他上阵不成?”徐武坤笑道。
“不叫徐怀上阵也非全是这个原因”王禀见徐武江、徐武坤都为今日大胜振奋微微蹙着眉头说道“今日之胜贼寨之简陋徐怀捕捉战机之精准卢雄都跟你们说过但最根本的一点还在于徐怀以雷霆之势从徐武富手里夺得徐氏族兵实是郑恢与贼酋所不能预料。要不然以郑恢以及蔡铤所暗遣到桐柏山里掀风搅浪的那些人的能耐还不至于看不出跳虎滩贼寨存在如此致命的破绽……”
“我就不明白了王相公说郑恢这些人物能看到跳虎滩贼寨存在致命破绽为何却坐视不理?”徐武江有些卡壳问道。
“这是他们太过自信啊”王禀感慨说道“你想想看倘若这次是徐武富主导徐氏族兵整编进淮源乡营你们以为今天有可能打跳虎
滩贼寨吗?”
“……”
徐武江愣怔在那里这时候才陡然省得他们今日为什么能斩获大捷。
他转头见徐怀双手抱着后脑勺跷脚靠着廊柱讶然问道:“王相公所说的这些道理你早就知道?你脑筋开窍后怎么就能想常人所未曾想、思常人所未成思?”
“我不知道啊我也正听王相公、卢爷教诲啊!”徐怀说这话半点诚意都没有跷着二郎腿还抖了两抖。
徐武江坐直身子朝王禀行礼道:“武江生于草莽厮混于草莽自以为通晓人心今日得胜也洋洋得意然而听王相公、卢爷这番言才识得自己是何等的浅薄——请还王相公、卢爷不吝教诲……”
“王相公、卢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十七叔你可真是占大便宜了啊!”徐怀笑道。
王禀见徐武江孺子可教微微颔首道:“徐怀是莽虎也是妖孽我与卢雄可都不敢教他但徐都将要是不嫌弃王某所学粗陋征战之余得闲坐在这槐柳之下喝茶弈棋却是写意。”
徐武江也好唐盘、徐心庵、仲和以及殷鹏、周健雄、韩奇、唐青、唐夏、徐四虎等人这时候在桐柏山里都能算得上后起之秀但包括徐武坤、徐武良这些人在内他们都一直在最底层挣扎眼界到底有限。
而桐柏山说破天又能算得上多大的地面?
不要说具体的统兵治军之务了他们对更为复杂的人心博弈都是远远不能跟王禀、卢雄相比的。
王禀、卢雄这时候愿意倾尽所学以及毕生学识来教导他们才是他们最大的收获跟幸运。
“跳虎滩之胜可一不可再特别是我们还不清楚郑恢他们在桐柏山有多少嫡系人马接下来也很难再猝然得大胜的更主要的是要放下这样的想法”王禀接过他刚才的话题继续跟徐武江说道“所以放缓战事从白涧河西岸往东徐徐收紧才是用兵之正道……”
有些话王禀当然可以直接跟邓珪谈但除了作为贬臣在形势顺利时要知进退外他也更希望徐武江真正成长为挑起大梁的人物有些事便跟他解释得很详细。
徐怀在旁边笑道:“也该叫唐盘、徐心庵他们试着独自领兵去跟贼军交锋了总不能我一直带着他们打……”
“叫你这话说的!”徐武江禁不住苦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拍徐怀的后脑勺。
徐武江很清楚现在需要上阵领兵锤炼了可不仅仅是唐盘、徐心庵、徐四虎等人。
出于对郑恢这些人物的警惕跟慎重战事不得不放缓下来其实也是他得以锤炼的机会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徐怀这般开窍之后便妖孽得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