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啦他来啦!
马蹄声是那样的密集是那样的急促。
朱沆、朱芝、吕文虎等人都愕然朝胜德门方向张望过去却见胜德门西南方向上夜空也显著明亮起来似蒙上一层红晕这分明是数以千计火把一起点燃将夜空照得彻亮!
城里彻夜劫掠城头的守军也不会踏实睡下胆大的偷溜出来胆小的也是趴在垛口津津有味的看着同僚怎么去折腾那些身肥体壮的蕃胡娘们——胜德门的值守兵马很快也发现敌情。
呜呜的吹响号角城门楼最高顶的警钟端端端的敲响起来。
这一刻成百上千的人从肥满丰硕的胡姬身上抬起头;成百上千的人拿枪矛挑着沉甸甸的包袱正在返回驻营的路上;还有人下一刀就要将反抗的胡人砍死却是一愣神被胡人夺去刀刺死;更多的将卒已经放肆过了已经回到营地心满意足的睡下这时候都惊醒过来惘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胜德门到西北角楼也是正好一千二百步计有八座马面墙战棚。
照理来说这些战棚里都应该有一队战卒值守但此时敌军袭来看城头人影稀落很显然葛怀聪非但没有想到要将兵营安扎在城外连城头守御人马都安排得极为有限。
更多的人是听到警讯之后才在将领的催促下衣甲不整的拿着刀弓盾矛从胜德门内侧的登城道仓促上城防守。
徐怀着人拿出绳钩甩上城头钩住垛口迅速爬上城楼从外城垛口看过去看到数千骑兵高举火把仿佛洪流一般杀气腾腾往胜德门前涌来。
敌军距离西城胜德门最近都不足两百步。
“这么多火把!”唐盘爬上城头看到这一幕惊叫道。
他们虽然对这一刻早有预料但亲眼见到这一幕更为心惊。
其他人站到城头看数千敌骑袭来甚至还会觉得己方在大同城有四万兵马这点敌军袭来无异是以卵击石。
他们心里想着只要守住胜德门不叫袭敌趁乱掩杀进来他们四万兵马怎么都更人多势众到时候随便一个反扑就能将这数千袭敌歼灭掉。
唐盘他们却不会这么认为。
所有的一切都验证了徐怀的预判。
这进一步巩固了徐怀在他们心目中不容质疑的地位但同时他们深知徐怀对这一战最终结局的预判有多糟糕也包括未来对赤扈人的忧惧。
唐盘、徐心庵等人以往师从王禀、卢雄学习统兵治军之法在桐柏山匪乱之中也得到近似脱胎换骨一般的淬炼但桐柏山匪乱诸战的规模毕竟有限。
黄桥寨一战对抗最为激烈双方总计也就投入四千兵马。
而此时大同城内禁厢军加朔州降附军总计已有四万在应州南部及雁门集结的东路军禁厢军主力更是高达十万能亲历如此大规模的战事对唐盘、徐心庵等人的成长及拓宽眼界极为重要。
特别是葛怀聪等人几乎将所有能触犯的战术原则都违背了一遍简直就是一本活生生的反面教科书。
唐盘他们对军战的认识越深自然也就越认同徐怀的预判已不再是盲目的信任。
这叫他们如何不惊?
他们所做的准备完全不能保证他们能全然脱身。
“他们是
要火烧城楼?”
徐武碛得知朱沆从行辕出来特意赶来看朱沆的反应没想到敌袭在这时候发生他爬上城头看几乎每一名敌骑都高举火把直接往胜德门这边的冲过来蹙着眉头判断道。
很显然袭敌发动之前没有妄想胜德门深夜会全部打开叫他们能直接冲杀进来。
事实上即便其他三座城门失陷令不少兵卒不得不从打开的胜德门逃进西城胜德门的城门洞也仅有两丈余宽短时间能容敌骑冲杀的空间极其狭窄。
这时候哪怕是堵几座拒马过去也能将敌骑冲锋陷阵的速度迟滞下来。
曹师利、葛钰等人之前突袭大同也是先派遣百余精锐乔装打扮混入逃难人群之中进城先控制住城门洞然后迎接前锋兵马杀进城来的。
敌骑不奢望奇袭夺门每一骑贴近后将火把直接往城头掷来数千支火把也将堆积如山。
胜德门高达四丈主体还是夯土建造仅是城门洞及拱券用砖石建造。
而在城门之前还建造四层砖木结构的城楼。
城楼城墙是砖石砌就但内部的梁柱檩条都是木头一旦被大火引燃烧毁四层高的城楼垮塌下来即便没有将城门直接压塌短时间内也能将胜德门堵死。
徐怀朝其他三座城门眺望过去北城门楼还在熊熊燃烧但东城门、南城门的火势已经被扑灭。
此时的形势就是天雄军四万禁厢军被憋在狭窄的西城萧林石却可以率精锐兵马进入其他三城区域支援作战。
朱沆是叫人将绳索系在腰间吊上城头的他探头朝外望去时正好看到敌骑纷纷将火把往城楼掷去。
城楼前的守军很有限仓促间举弓|弩射箭稀稀落落的箭雨并不能遏制敌骑靠近。
敌骑掷过火把之后并没有都远处掠去还有不少精擅射术的骑兵驻停在城门前取弓朝城垛处射来。
看到守军纷纷中箭或后倒或从垛头坠下朱沆鼻子都冒出冷汗。
一大批人都有如此精湛的箭术绝对是契丹在西京道仅存不多的精锐战兵。
“这股敌骑虽然来得突然但到底人数有限!”朱芝与吕文虎随后爬上城头看到城外这一幕心惊之余强作镇定说道。
徐怀看了朱芝一眼在朱沆面前硬生生将“蠢货”二字咽下去。
敌骑掷过火把之后除了在城门楼前停马驻射限制天雄军将卒去扑灭火势的精英射手外大部分人都迅速与城墙拉开距离在西面的树林前集结。
也有小部分敌骑贴着城墙根驱马奔走引弓射杀从垛口露出身影的守军。
徐怀从牛二那里接过贯月弓连着射杀数人才叫往这边驰骋而来的百余敌骑远去不敢随意进逼到城下。
敌骑除了火把还将浸了油脂的易燃物纷纷向城楼掷来火势很快就将城楼底层吞没。
城楼外部是砖石砌就但大火将城楼吞没城楼里的梁柱以及木结构的房檩很快也会被大火吞没不能及时扑灭火势城楼一旦失去足够的支撑震塌将是迟早的事情。
看到这一幕幕朱沆抓住垛墙的手青筋暴露。
“朱沆郎君你还觉得这一切并非敌军设下的陷阱吗?”徐怀盯住朱沆的眼睛问道。
即便徐怀没有在敌袭前一刻预料到这点朱沆也不可能再将此
时的敌袭视作孤立事情以为与两个时辰之前暴民突袭夺取另外三座城门没有联系。
最令年轻气盛者难以忍受的有时候并非辱骂而是从头到脚、赤裸裸的轻视跟鄙夷——徐怀刚才瞥他一眼那一副找他多说一句话都是自寻其辱的样子实在使朱芝心里憋得慌。
他不甘心叫道:“即便叫你蒙对城外的敌骑是从应州方向驰援过来但究竟就只有三四千人。他们是能从其他三座城门进城去增援困守内城的残敌也不过七八千人而已——你危言耸听吓唬谁呢?”
“闭嘴!”朱沆朝长子朱芝瞪了一眼叫他闭嘴。
虽然朱沆与徐怀接触有限但临行时王禀特地找他吩咐诸事要与徐怀多商议他没有当一回事这一刻才隐然想明白王禀的良苦用心。
朱沆蹙紧眉头问道:“你觉得四万兵马不足以对抗这城中暴民?”
“朱沆郎君你自己看天雄军四万兵马都烂成什么样子了!”
徐怀走到内城垛口请朱沆看城墙之下那一个个天雄军将卒的模样。
好些人正提着裤子从一座座民宅里钻出来甚至一间屋子里钻出十七八人来有人从屋里钻出来还不忘将掳得胡姬搂在怀里生怕下一刻被同僚抢去。西城区域也仅一百余户蕃虏年轻女子更少貌美者都是紧缺资源为抢夺胡姬同僚之间大打出手今日都发生好些起。
大部分兵将闻得警讯后陆续往驻营赶去还不忘拿上劫掠的财物将鸡羊抱怀里而走。
而那些抢过一轮回驻营歇息的将卒听得警讯也只是从屋里钻出来茫然张望胜德门熊熊燃烧的冲天大火。
见朱沆蹙紧眉头不再作声徐怀又问道:“朱沆郎君或者觉得葛怀聪、葛槐、朱广武等将真能委以重任?”
“东路军赶来增援呢?”朱沆问道。
“第一刘世中、蔡元攸这时候未必能清醒认识到西路军四万兵马拿不下大同城有可能拖延着不派兵过来增援;第二拖延一两日叫刘世中、蔡元攸认识到城中数万精壮暴民并非手无缚鸡之辈甚至还越战越勇他们更有可能不敢派兵过来增援——”徐怀说道“当然我并不识得刘世中、蔡元攸朱沆郎君以为他们会及时派兵绕过应州城赶来增援吗?”
“不管怎样总要一试!”朱沆咬牙说道“我亦会催促葛怀聪即刻整顿兵马强攻内城!”
“四万人马憋在城中当然需要一试。而我今夜捉拿桐柏山卒也是意识到势态实在紧急手中没有兵马不能相助郎君”徐怀说道“虽然现在捉拿三五百桐柏山卒关押起来但没有郎君命令我既怕葛怀聪会过来要人也怕这些人不会听我的命令行事!”
朱沆沉吟片晌咬牙从怀里取出一枚银质令箭说道:“此乃王番郎君的兵马都监信令你且拿去便宜用事!我去见葛怀聪!”
“父亲你竟然信这莽货!”见朱沆竟然将信令交给徐怀得以光明正大以监军使院的名义行事朱芝不满叫道。
“王禀相公应该不会看错人你给我闭嘴!”朱沆心里对徐怀并无确定但意识到形势比想象中危急当即拽住朱芝爬下城墙去找葛怀聪心想无论是派人赶往应州请来援兵还是督促葛怀总整顿兵马攻下内城两点只要能做成一点大局犹可以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