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法寺的偏殿里殿门掩起光线昏暗。
萧林石负手站在一樽罗汉塑像前蹙紧眉头看着面容狰狞的罗汉像。
“怎么可能有人早就识破大人的计谋?你这种孬货定是熬不住酷刑叛变了大契丹又或者你这种蠢货被越狗用花言巧语迷惑了心智才对这些鬼话信以为真”
一名五大三粗的鲁莽蕃将神色气愤而狰狞连着伸手“啪啪啪”的抽打邬散荣大耳刮子破口怒斥道
“要是照你所说这个鬼捞子夜叉狐早就识破大人的计谋为何还坐看天雄军四万兵卒踏入我们的陷阱?难道数万天雄军兵卒像猪狗一样毫无抵抗的被我们屠杀是我们在做梦?你这个怂货睁开眼睛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在做梦?”
邬散荣跪在地上脸都被抽肿了嘴角溢血却不服气的替自己争辩道:
“我千真万确看到郡主、韩伦就是落在他们手里这信里所言郡主、韩伦也都亲口跟我说过要我如实转告大人。当然我也不觉得越狗这些鬼话值得信定是韩伦早就背叛大人泄漏机密还与越狗合谋欺骗郡主——我便说汉将绝不能信任!”
“你就给我闭嘴吧”萧林石将邬散荣带回来的秘信凑到香案火烛上点燃扔香灰炉里烧掉示意邬散荣站起来说道“这事不管真假但仅限殿中数人知晓绝不可再多泄露一人知道你们可省得?”
“那郡主怎么办?”一名面色沉毅的中年武将手按着腰间的佩刃问道。
“燕菡、韩伦不幸落入越狗手里即便要救也要等到这一战之后再说;而倘若不幸也是为国事而死”萧林石有着淡淡哀伤的说道“契丹值此生死存亡关头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健儿战死沙场燕菡既然是我契丹儿女也当有如此觉悟。”
“大人我也不觉得韩伦会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与郡主并不知道我们具体的谋算——或许此子确实是智谋深虑在岚州时就识破大人的计谋到大同后更进一步看穿我们所有的部署?”中年武将禁不住迷惘的问道。
“石海将军你怎么也糊涂了邬散荣这怂货的鬼话也能信?”那粗莽武将不忿问道“我看就是邬散荣没有熬过刑讯是他将一切吐露出来然后叫那越狗拿来诈我们!”
“邬散荣是我麾下之将虽然脑筋笨了一些有可能被越将花言巧语蒙骗但要说他挨不住一天的刑讯后背叛了契丹还受越狗指使反过来试图蒙骗我们撒鲁合你自己信吗?”中年武将石海脸色沉毅问道“而且看越狗诸多部署都在邬散荣被捉之前就进行的!”
“这倒是啊这孙子也不像是有这脑子的样子啊……”粗莽武将撒鲁合摸着后脑勺嘀咕起来见邬散荣一脸委屈的望过来一双豹目又凶恶的瞪过去训道“定是你这孙子太蠢被越狗欺骗自己吐露什么事情也都不自知!”
石海打断撒鲁合的话说道:“郡主、韩伦在天雄军从岚州开拔之时就已经落入这个夜叉狐手里这应该是确凿无疑的……”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登上北城楼看一眼!”萧林石说道。
…………
…………
“现在怎么样了?”
萧林石与石海、撒鲁合、邬散荣赶到砖石留有烧灼痕迹的北城门前看到在此督战的萧文振赶下城楼来迎接问道。
“现在好不容易将北城墙南侧几条街巷点着的大火扑灭派兵马强行贴着北城墙楔进去断开其登城道迫使天雄军溃卒往南逃散。不过拖延到这时差不多已有一万四五千溃卒越过北城墙往武周山逃去!”
“你有没有派兵马直接插到武周山外缘阻止出城溃兵逃入武周山里?”撒鲁合急切问道。
武周山是阴山余脉往北、往西皆绵延山岭千里皆是峰谷沟壑。
他们手里直接掌握的精锐骑兵不多此时不可能离开大同城太远而蕃民健锐对步战也谈不上有多熟悉。
他们即便派出一部分兵马深入山岭围堵追击这些溃兵也远不如将他们拦在恢河河谷之内的冰天雪地里纵骑兵肆意屠杀要好。
萧文振说道:“邬林海接到大人命令后就从胜德门分出一千步卒但奈何翻越西城墙西逃的溃兵也多没有办法快速绕到武周山南侧拦截……”
“你扯什么犊子?邬林海那边就不能指望太多他也没有三头六臂主要还是要堵死胜德门大人打开头着他分兵也只是要将西边的溃兵进一步拆散以便武尚率骑兵回来能毫无顾忌的肆意屠杀——我们从北城门派出去的兵马呢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说还没有杀到武周山南缘吧?”撒鲁合急问道。
“大人登城楼一看便知。”萧文振有些苦涩说道。
“吞吞吐吐个屁!有什么屁话不能直接说?”
撒鲁合性子急径直将萧文振推开就迫不及待率先登上城门楼从垛口望过去却见大股的溃卒基本都已经逃入武周山附近甚至就天雄军殿后的数百兵马也已经聚拢起来正往武周山方向收缩。
他们从北城门派出两千兵马已经咬上去但分作几路进攻非常无力将卒显得犹豫不决看不出他们对天雄军殿后的几百兵马能造成多严重的威胁更不要说将其围住吃掉了!
“谁他娘在那里带队怎么打成这狗屎样子?我御帐部族怎么尽出这样的怂货差不多有两千兵马不能将溃卒都截住就算了竟然都不敢将这数百殿后兵马围起来吃掉?是谁他娘裤裆里漏出来的怂货?萧文振你他娘怎么派这样的怂货出战你是不是有意纵敌逃走?”撒鲁合看到这一幕气得朝萧文振哇哇大叫。
“……”
萧文振将一枚军中很寻常见的铁蒺藜递给神色沉郁的萧林石看说道
“敌将显然早就有部署北城门出去往东千
余步方圆里到处都是铁蒺藜还被雪覆盖过。最初派兵马杀出去大家都没有预防到这点都想着尽情收割这些越狗的头颅没有防备几乎所有人马都被铁蒺藜戳伤脚——也是措不及防被其击溃伤亡超过六百人!”
“什么死伤多少?”撒鲁合尖叫问道。
清晨到现在他们在城里肆意屠杀溃兵伤亡加起来都不超过六百人城外一波就损失这么多人手怎么叫撒鲁合不惊?
萧文振朝脸色阴沉下来的萧林石苦涩说道:“一时无法将雪地里的铁蒺藜清除干净有些铁蒺藜棱刺特别锐利甚至还有一些陷坑被大雪遮盖为避免伤亡太过惨重出城兵马不得不小心翼翼作战!文振无能请叔父责罚但文振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似乎天雄军负责殿后的这支兵马早就为大股溃卒越城逃往武周山做好充足准备……”
“什么?这怎么可能?”撒鲁石犹难以置信的震惊问道。
葛怀聪等人贪生怕死看到形势不对后用两三天时间在北城墙这一侧造登城道以备不时之需这并不难叫人理解甚至他们早已经看穿到这点。
不过他们并不希望将四万天雄军都堵在大同城里困兽犹斗这会消耗契丹已经有限的有生力量。
他们因此有意不理会这个缺口就是想着希望天雄军能利用这个缺口突围然后趁其突围首尾不能相顾、军将抢先逃命之时以最小的代价将其彻底击溃掉。
所以说天雄军临时抢造登城道不难理解但看其北城墙内外这诸多部署甚至还有一部分兵马在这时都还能表现出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很难想象这些会是葛怀聪这些无能又愚蠢的越将提前就部署好的后手。
葛怀聪作为主将真要这么厉害天雄军怎么可能像猪狗一样被他们屠杀?
唯一可能的解释那就是邬散荣带来的秘信以及郡主、韩伦托邬散荣所传达的话不假桐柏山众人确实早就看穿这一切但他们在葛伯奕、葛怀聪等人眼前人微言轻又为蔡系将臣所忌之前说什么话都不会得到重视只能独自准备这一切?
“夜叉狐确实是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他选择这个时候将邬散荣放回来也是有意用这点将我们拖住大半个时辰……”萧林石轻声叹道。
石海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这点。
邬散荣带来的消息太令人震惊他们也是以为胜券在握就有些大意便在善法寺里听邬散荣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再加上争论真假揣测种种细枝末节竟没有随时关注北城墙两翼作战的进展。
而在北城门楼处坐镇督战的萧文振经验到底还是不足同时也没有节制整个战局的权柄。
倘若他们更早关注这一状况哪怕第一时间下令邬林海暂时放弃封堵胜德门也要全力率部往北面武周山杀透过去就有望将大部分的出城溃卒拦截在武周山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