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扈人撕破脸皮宣战到这时才过去四天刘衍、陈渊先是组织兵马守城寨继而突围途中被赤扈骑兵拦截打散又如丧家之犬般仓皇西逃都没有时间喘上一口气哪里顾及得上又或者说他们内心深处都抗拒去深想形势有多恶劣。
然而刘衍、陈渊这时避入山谷能在这么一处稍为安全的地方坐下来歇一口气以他们所处的地位即便再没有战略眼光此时的形势有多恶劣心里还能没有数吗?
长期以来河东、河北与契丹接壤边境靖平边衅不烈两地禁军兵备废驰厢军乡兵之中更是老弱病残充塞。
因此北征伐燕朝廷才从泾原、鄜延征调骁胜、宣武二军东进作为伐燕军主力进入河东参战。
刘衍、陈渊不知道骁胜、宣武两军到最后会有多少将卒逃脱但两军被彻底打散、打溃短时间内整个河东仅有天雄军一支成建制的兵马守御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刘衍、陈渊他们在四天之前都没有想到赤扈人竟然会直接撕破脸皮宣战自然没有想到曹师雄等朔州降将会有投敌的可能那时徐怀倘若出声提醒刘衍他们大牙都会笑掉但此时他们还能笑得出来吗?
且不说曹师雄、曹师利等朔州降军随时都有投敌的可能就算他们真有忠肝义胆此时仅靠天雄军能守住河东吗?
第一次北征伐燕时天雄军主力近乎被全歼于大同近一年在清顺军及残卒的基础上进行重整但还有相当多的兵卒连铠甲兵械都没有补全又能多少战斗力?
除了天雄军之外忻并代岚诸州原先也有五六万的厢军、乡兵但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充塞不多的丁壮这次也被当作辅兵征调出雁门关注定损失惨重。
仅凭借他们能抵挡住赤扈人的骑兵洪流吗?
而雁门、代忻、太原不守赤扈人长驱直入经潞、泽等州南下可不就是直接杀到黄河北岸、汴京城下了吗?
刘衍、陈渊稍有喘息的机会听徐怀说及形势将有多恶劣仿佛是被巨石压住胸口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等以往怎么就被糊住了心以为这些杂胡狗类值得信任!”陈渊发恨捏拳重重的砸在雪地上胸臆间堵着恶气怎么都渲泄不去。
刘衍更是欲哭无泪。
一直以来他刘家都是主张联兵伐燕的主战派中坚力量赤扈人撕破脸皮宣战不仅骁胜军、宣武军遭遇覆灭之灾对朝中主战派的打击同样毁灭性的。
而与葛氏之于天雄军一样他刘氏作为泾州将门在他伯父刘世道、他父亲刘世中执掌骁胜军期间除了其他门生故吏外还提拔一批刘氏子弟在军中担任各级军吏、将官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十之二三的人逃到泾州去。
“刘军侯、陈军侯我此时提及这个绝无奚落之意伐
燕军再受重创我也不以为刘军侯、陈军侯你们要为此承担什么责任而王相要朔州能在如此乱局里多救助西军将卒也希望能对更为艰难的危机有所裨益……”
见刘衍、陈渊的沉重神色徐怀又张口说道。
虽说徐怀能够想象赤扈人宣战及伐燕军覆灭的消息传回到汴京后朝野对主战派必然是一片笔伐口诛但赤扈骑兵主力打通河东诸州杀到黄河北岸大概率不需要半年时间徐怀怎么能陷入党同伐异的泥淖里不出来?
虽说西军也有种种弊端无法克服在开阔的河川地也无力阻挡赤扈骑兵的洪流但更为残酷的事实是大越号称八十万禁厢军也就西军能打一些。
狭义的西军是指鄜延、泾原等西北五路正军但这些地方的厢军、乡兵以及从边州蕃户招募的蕃兵弓箭手因为常年与党项人作战民风也彪悍尚武个体战斗力很强。
短时间真要指望能有一支兵马参与汴京保卫战能在河淮之间阻拦住赤扈人势如破竹的攻势唯有寄望于西军。
这时候是将西军之中占据多数的主战派将领都揪出来进行清算、清洗还是揭开旧篇为即将而来的勤王之事谋划还需要权衡选择吗?
主战派将领大多数人还是想着收复燕云故郡他们缺乏战略眼光是大越立朝以来的祖宗法限制他们并不需要为没有警惕赤扈人的反覆承担罪责。
而徐怀此时说朔州兵马的作为乃是王禀授意一个最为关键的原因他也是要尽可能减少曹师雄投敌之事对王禀造成的冲击。
王番对他百般防备彻底瞒过朔州举荐曹师雄执掌西翼岚州军政甚至还在岚州前公开与朔州分道扬镳之事徐怀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意但他还必须尽一切手段减少曹师雄投敌之事对王禀的冲击。
曹师雄执掌西翼岚州军政是王番举荐的当然河东及汴京当时谁都没有预料到形势巅覆起来会如此猛烈、令人猝然不防但曹师雄真要投敌了当时也在岚州的王禀是很难逃脱弹劾的。
虽说王禀有他的局限性但朝中那么多的执政大臣王禀已经可以说是异类了。
要是王禀都难逃弹劾、再遭流贬的命运朝中没有一个真正知晓大势的大臣主持勤王事务汴京真要是照既定的历史轨迹在明年年中之前就告陷落淮河一带也压根来不及建立起有效的防线。
而王禀难逃弹劾的命运再遭流贬朝中大概也没有谁会想到桐柏山卒在守朔州那他们在河东彻底陷落之后即便往西南撤入府州等地多半会被勒令就地接受整编不可能会正当的名份整编南下。
于公于私徐怀都得将旧事揭去。
而徐怀他资历甚浅即便他对刘衍、陈渊有援助的恩情刘衍、陈渊私下里会念他的好但说到勤王之事他算哪根葱?
就算刘衍、陈渊个人对他有些认可但在其他西军残卒以及更多留守鄜延、泾原等地的西军将领眼里他算哪根葱?
这时候唯有王禀才可能得到西军将领的广泛认可。
于公于私这时候不仅仅要将旧事揭去徐怀还得以王禀名义救助西军残卒西逃说服刘衍、陈渊将来能站出来支持王禀站到台前主持勤王大局甚至寄望刘衍、陈渊回到泾原后能说服更多的西军将领摒弃成见支持王禀主持勤王大局。
即便能预料到会有种种波折会有种种不如意甚至王番都未必会念他们的好但唯有如此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凝聚更多的力量在淮河一线组织起有效防线。
这也是徐怀率三百骑兵藏于晋公山游击让卢雄、朱芝随行的原因。
在小规模作战时朱芝基本可以说是累赘但他与卢雄在这里更能说服这些乃是王禀的授意。
“实不相瞒在看穿赤扈人包藏祸心后而蔡铤、蔡元攸父子及刘令公却不能引起足够警惕朔州就花了好大的气力清剿西山蕃兵目前从朔州经西山往府州的道路是通畅的”
虽说很多消息在过去十数天里已经由朱芝、史轸等人在骁胜军、宣武军进行散播但徐怀相信刘衍、陈渊他们之前并未在意这时候又将朔州的一些情况跟他们大体介绍了一遍说道
“我之前说就是要这里吸引更多的赤扈骑兵却非狂妄自大确实是如此才能助更多的西军残兵有机会逃往朔州、西山——天气晴好山野积雪夜里视野会相当不错我们还要做好出山夜战的准备我还会让人进山点燃林火叫更多的西军将卒知道这时候还有人在坚持作战并没有被赤扈人打垮掉!”
若说从朔州经西山逃往府州的道路已通他们在西翼战场将更多的赤扈骑兵吸引过来对更多的西军残兵逃脱当然是极大帮助的。
刘衍、陈渊对将来的战局演变还无法看得太透但他们心里也清楚各带三五百残兵逃回泾原与各带三五千残兵逃回泾原对他们个人来说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管未来的局势会有多恶劣但他们对接下来要做什么心里已经敞亮开了。
“行我们知道怎么做了!”刘衍、陈渊撑地站起来说道。
刘衍、陈渊能振作起来意义还是很大的。
即便宣武、骁胜两军都被打散了仓皇西逃的西军残兵互不统属但刘衍、陈渊二人在西军也是人的名、树的影以他们在西军将卒心目中的威望由他们出面收拢残兵绝对要比朔州轻松得多。
特别是经西山前往府州的道路已通对那些已经逃到朔州城以西的西军残卒朔州这边其实是招呼不动的更不要说号召西军残兵主动聚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