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勒马停在城前抬头看巩县巍峨城楼静待城门徐徐打开。
大越七代先皇陵墓都在巩县、偃师以南的山谷之中。
作为官家率宗室子弟谒祭皇陵的驻蕃之所矗立于伊洛河畔的巩县城池形制不大却予人气势恢弘之感除开包砌城墙的青黑色城砖外城门及城楼整体都用从王屋山开采的一种白石砌就;城外官道铺有碾碎的砂石待城门徐徐打开徐怀看到进城后长街则通铺条石。
有小御街之称的主街也远比普通的州县城池宽阔得多两侧皆是整饬的铺楼。
由于黄河封冻的缘故虏兵斥候可以方便的绕过山峦关隘近一个月来巩县也没有少受虏骑的侵袭也有不少民众死伤甚至城中也有守军被虏兵迫近后射杀。
徐怀他们这时候还是虏兵装束注意到从城垛探望出来的眼神里掺杂畏惧、愤怒等复杂情绪王举笑着说道:“这些人如此神色看我们不会误以为守将都是软骨头要将巩县献给赤扈人吧?”
“倘若是误解了城头还能如此平静这城池怕是不好受啊!”郭君判感慨道。
周景、袁垒、范宗奇、魏大牙、徐四虎皆惹有所思的朝城头看去觉得郭君判所言甚是有理。
要是城中守军还有血性他们补充进去巩县城池坚固又小还是能守上一守的但守军都没有什么血性仅靠他们身后五百士卒怎么够用?
“一只绵羊带领九十九头狮子打不过一头狮子所带领的九十九只绵羊”徐怀淡然说道“就算城中数万军民皆是绵羊现在有我们五百头狮子进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徐怀不敢与赤扈人野战双方确实存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不是一腔热血所能弥补但有坚城可倚他倘若还不敢守上一守还不如将兵甲扔到一旁一头钻回柳琼儿的怀里去。
城门嘎吱嘎吱打开来景王赵湍与一干官员就站在城门洞后恭候。
徐怀与王举、郭君判、周景、牛二先下马走过去行礼。
“父皇受奸佞蒙蔽使王帅冤死多年才得昭雪然而王举、徐怀叔侄这些年对朝廷却始终忠心耿耿在边州立下战功无数我这次在鄢陵也幸遇徐怀才得以脱险……”
景王赵湍亲切的抓过徐怀的胳膊给他及王举介绍守陵使乔继恩、守陵军都指挥使陈由贵、知县高惠鸿等人。
很多事要做之前都需要得到景王赵湍的支持与许可徐怀当下也是耐住性子先与乔继恩、陈由贵、高惠鸿等官员寒暄过一番便着乌敕海、袁垒、范宗奇、魏大牙、徐四虎等人率部先由守军武吏引领前往军营驻扎下来抓紧时间休整。
他与王举、郭君判、周景带上牛二则随景王赵湍等人直接前往守陵使司。
巩县虽然有朝廷任命的知县、县丞、县尉但除了有庇护皇陵之责外城内也有官家率宗室子弟前来巩县谒陵临时入住的行宫乔继恩这个守陵使在巩县权势是凌架于地方官吏之上;守陵军也归乔继恩节制。
守陵使司不仅是乔继恩平时署理公务的衙署在官家率宗室子弟谒陵入住巩县行宫时这里也是随驾大臣们办公、议事的地方。
守陵使司要远比县衙富丽堂皇得多也与巩县行宫紧挨着;从建筑结构上甚至可以说是行宫的外院。
徐怀他们到守陵使司也没有停留直接穿堂过户进入一处林木幽静之处看屋舍的形制与普通民房不同也要高大许多便知道他们进了行宫里面。
皇子避难巩县不可能僭越擅用行宫大殿但临时启用前殿、偏殿则是有制可依的。
官家不便之时由皇子代为谒陵在大越也是常规之举;要不然的话官家每年都要往皇陵走一趟来去一两个月就算官家吃得消沿途的州县也会烦不胜烦。
众人走进一间偏殿除了几只盛满火炭的铜质火盆已经端进大殿四角袪除寒气外十数侍女正手忙脚乱的将美酒菜肴摆上桌案。
徐怀看这模样心知乔继恩这是要在日上三竿之时给景王赵湍安排洗尘压惊宴。
很显然乔继恩、陈由贵、高惠鸿等官员都以为景王赵湍在视军途中遇险被虏兵拦住无法返回汴梁才在徐怀所部的护送下逃到巩县来避祸宴席时他们也妥帖的建议景王赵湍在徐怀、张辛率部护送前往更为城坚兵众的洛阳城暂避。
至于景王赵湍询问巩县城防情况乔继恩、陈由贵、高惠鸿等人也都如实回答但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色都不觉得景王赵湍应该插到防御事务。
景王赵湍先不动声色的将压惊宴匆匆吃完便声称路途劳顿要先休息。
待乔继恩、陈由贵、高惠鸿等官员告退后他便令侍女也都退出偏殿去径直问徐怀:“以乔继恩、陈由贵、高惠鸿等人主持防务事徐军侯、王举将军你们相助能守住巩县吗?”
徐怀知道景王赵湍在担忧什么。
景王赵湍一方面担心他勒令乔继恩、陈由贵、高惠鸿向他交出防御指挥权乔继恩等人有可能会严辞拒绝双方一开始就起激烈的冲突将不利后续的城池守御;另一方面虽然都火烧眉头了祖宗法依旧是悬在众人头上的一柄剑景王赵湍不能不考虑事后要怎么收场他会不会因此事受到弹劾?
他虽然贵为二皇子但此时坐镇后宫的皇后视他与太子为眼中钉。
多年来的疏离官家早就动了废立太子的心思赵湍也不知道他这个皇子在官家里心目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虽说在途中商议过应对步骤但真进入巩县赵湍也禁不住迟疑起来不禁想是不是先按兵不动看郑州那边有没有可能抵住虏兵的强攻?倘若郑州守住了巩县就不会受到多大的威胁也就没有必要采取太激烈的手段。
“殿下倘若惜身我可以护送殿下前往洛阳暂避!”徐怀说道。
“你说话还真是不中听啊有必要说得这么直接?”景王赵湍摇头苦笑道。
“形势危急徐怀不敢曲意误导殿下——山河破碎、社稷垂危殿下非有异于常人之心志、勇毅不能力挽狂澜”徐怀说道“我不知道殿下为重重顾虑困住巩县有几成把握能守住但我知道殿下能抛下这些顾虑挺身站出巩县数万军民众必然士气为之激昂人人都能为守城拼尽最后一滴血无人会屈服强敌刀戈之下!倘若巩县终不能守也必叫虏兵付出惨重乃至惨烈的代价叫他们从此不敢小窥大越无血性男儿!”
“张辛你起初是极力阻止我来巩县但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被徐怀、王举将军他说动了——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景王赵湍看向张辛问道。
这两天来他们与徐怀从虏敌控制区域通过景王府四十多名侍卫在他率领下保护景王赵湍其实是被桐柏山卒很好的保护在内围;有时候不得不分开来行军也是徐怀安排人确认沿途没有虏兵斥候让他们走最安全的路线。
景王府侍卫都是隶属于三衙的禁军选拔标准当然也是严格平时也自视甚高却不想被仅有三分之一不到人数的虏兵杀得落花流水;也恰恰是他们表现太水了以致遭遇的那队虏兵都没有意识到漏过什么大鱼。
往巩县行军时张辛虽然听不到手下侍卫敢抱怨什么但知道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心惊胆颤的。
然而桐柏山卒呢?
不要说徐怀、王举这些人物了即便是普通士卒在虏骑斥候接近时也是那样的从容淡定至少他们看不到徐怀所部假扮虏兵有什么明显的破绽。
而鄢陵、通许、雍丘等城在虏兵强攻下陷落是那样的轻而易举。
因此他心里宁可景王事后会因强行插手巩县防务而受官家训斥也不希望将景王的人身安全交给乔继恩这些人手里;毕竟又不可能真避往洛阳城去。
不过张辛谨守本分说道:“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张辛只知遵从。”
“你这是滑头啊——你在这里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还担心徐怀、王举将军会将你的话吐露出去?”赵湍摇头说道“好咧张辛你既然不肯说话那就辛苦你跑脚去将乔继恩给我找过来。虽说这些人要一个一个的攻陷能不出乱子最好但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我们就拿最硬的骨头先敲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