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周勋掬起一捧水拍打在自己脸上。
少顷
抬起湿漉漉的脸对着镜子。
镜子里呈现出的是一张十五岁年轻人的脸。
两个星期了
对于自己这张崭新的脸周勋仍然没有看得习惯每次照镜子前都会有一个下意识地停顿以做心理铺垫。
伸手
捏住自己的脸蛋
向外扯了扯
再松开
脸上留下了两道红印。
如果能够一把将这张面皮撕开眼前的一切这四周的一切这半个月的一切都化作玻璃碎片像是大梦一场醒来那该多好。
当然周勋也清楚这不可能。
“啪!”
周勋对着自己的脸抽了一巴掌。
哪怕这张脸看起来很像年轻时的莱昂纳多
但周勋抽起来时依旧毫不怜惜甚至反而因此还有点小小的欢愉?
这巴掌倒不是天真地为了把梦抽醒而是让自己清醒一些好好地把这梦给做下去。
既来之则安之吧。
周勋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咚咚咚……咚咚咚……”
盥洗室的门被敲响同时还有米娜关切的呼喊:
“卡伦哥哥卡伦哥哥你还好吧?”
米娜是自己的堂妹是自己叔叔梅森的女儿。
而周勋现在的这具身体也有一个名字——卡伦。
“我很好。”周勋回应道。
“好的。”门外的米娜长舒一口气又问道“待会儿我把早餐给哥哥你端进房里来。”
“不用了米娜待会儿我下去吃。”
门外的米娜有些惊讶但马上道:
“好的哥哥。”
周勋继续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拿起冷毛巾将自己泛红的脸覆盖。
他原本是一位在金陵市有一家自己私人诊所的心理医生兼职警局心理顾问。
在一次人质绑架案中他作为谈判专家去与劫匪做谈判但中途出了意外劫匪打算将作为人质的小女孩推出天台他快步上前一把拽回了女孩但自己却摔了下去随即失去了意识。
似乎是做了很久奇奇怪怪的梦
等到自己缓缓苏醒睁开眼时周勋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医院icu病房里床边围绕着的也不是医生而是一群……“外国友人”。
最年长者是自己的爷爷——狄斯茵默莱斯。
自己是他的长孙看见自己醒来时他的目光里有欣慰……同时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位年过四十的叔叔——梅森他是开心的。
婶婶玛丽是梅森的妻子她先笑了然后脸又阴沉了下去阴沉下去后她又笑了。
另一位年长女性是自己的姑妈温妮她喜极而泣。
还有三个孩子叔叔婶婶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堂弟堂妹十四岁的米娜与十三岁的伦特另一个是温妮姑妈的女儿十三岁的克丽丝。
而周勋……不是卡伦自己父母于前些年都过世了。
这个家的成员就是这么个情况。
周勋又换了热毛巾再次盖在了自己脸上良久他甩下了毛巾。
苏醒后的这半个月他有一大半时间是躺在床上的一方面是他的身体确实很虚弱得很另一方面则是需要消化这位“卡伦”的记忆。
消化记忆这种事很奇妙倒是没有让自己和原本主人的记忆产生冲突和混淆原本主人的记忆对于周勋而言更像是存储在了书柜或者叫电脑文档里的文件;
他还是周勋但需要时可以细微思索一下像是“搜索”一般很快就能将属于“卡伦”的记忆调阅出来。
总之
既然这样了
那就要勇敢地面对生活。
周勋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建设准备以一种积极的姿态去面对自己的第二次人生。
推开盥洗室的门家里养的一只被叫做“颇尔”的黑猫正懒洋洋地躺在窗台边晒着太阳看见卡伦后它又很自然地将脑袋转向了窗外举止间充斥着猫主子的傲娇。
周勋停顿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
喃喃道:
“从今天开始起我就是卡伦了。”
……
卡伦走下楼梯从自己房间所在的三楼来到了二楼。
茵默莱斯家住在罗佳市西区明克街13号是一栋独栋别墅带很大的一个花园。
如果按照上辈子的认知来看的话明克街哪怕不属于罗佳市的核心地段但也是稳稳的二环以内。
试想一下在后世一个二线城市非郊区拥有一座独栋别墅……
上辈子的卡伦只敢想一想联排连双拼都够不着。
这也是他现在很庆幸的一点穿越嘛……穿越到的家庭条件好一些自己也能舒服很多;
要是给自己穿越成了一个卖火柴的小男孩
哦天呐那才叫真的遭罪。
茵默莱斯家的厨房与餐厅在二楼一楼是工作区域。
是的这是一家“公司”或者叫“家庭作坊”这栋别墅既是家里人生活的地方同时也是生产资料之一。
这个家族是做“殡仪”生意的牌子上挂着的是“茵默莱斯逝者关怀公司”。
爷爷是老板在家族生活和“公司”运转中他都是一言九鼎同时爷爷还兼职着明克街街尾小教堂的神父。
叔叔梅森原本在证交所工作婶婶玛丽最早是圈儿里还算有点名气的化妆师专门给明星们化妆自己也客串过几部小电影的边缘小角色。
他们的生活本该是小中产的水平也早就搬出去单过了。
但因为梅森叔叔的投资失败他们不仅失去了积蓄还失去了房产似乎还欠了债最后梅森叔叔只能带着自己的妻子与一对儿女回家对自己的父亲……尽孝。
爷爷对此倒是没说什么
不过
他很快找了理由把原本的司机与殓妆师给开了。
用爷爷的话来说就是:茵默莱斯家不养闲人。
梅森叔叔现在负责开车嗯开家里的灵车带着伙计保尔与罗恩负责接送“贵宾”。
玛丽婶婶则继续专业对口
依旧是给人化妆
而且再也不用担心遇到脾气差的明星故意找茬了也不用担心收到投诉信。
他们的孩子米娜与伦特则是在上中学。
温妮姑妈以前是一家服装小厂的会计和丈夫感情不和离婚后温妮姑妈就带着女儿克丽丝回到了家里。
好在茵默莱斯家房子大哪怕地下室住的是“贵宾”一楼是“哀悼场”但二楼与三楼这么多房间也足够家里这么多口人住了。
卡伦与堂弟伦特原本一起住一个房间自从卡伦生病后伦特就去和三楼的爷爷睡了另外三楼还有一间房是爷爷的办公室。
二楼也是三个房间叔叔婶婶住一间温妮姑妈住一间两个堂妹住一间。
家里的氛围其实挺好因为爷爷的威严很重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什么矛盾。
来到二楼餐桌旁时米娜正帮着自己的母亲摆餐盘。
玛丽婶婶看见走下来的卡伦
故意面露讥讽道:
“我们家的少爷终于可以自己下楼吃早餐了不用您忠诚的女仆婶婶给您送上去了?”
玛丽婶婶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她的嘴很毒喜欢挖苦人;
在家里除了爷爷她不敢冒犯其余人她丈夫她的子女她的小姑子包括卡伦都是她的嘴巴输出的对象。
卡伦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很诚恳地道:
“多谢婶婶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在“卡伦”的记忆中这位婶婶虽然嘴损了些但照顾自己时一直是等同自己的俩亲生孩子有点刀子嘴豆腐心的意思。
“额……”
没料到平日里一直沉闷寡言性格孤僻的大侄子居然能如此流利地说出场面话了玛丽婶婶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撇撇嘴道:
“吃饭吧。”
“好。”
卡伦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早餐是三明治、煎蛋和牛奶还有一些小烤肠。
咬了一口三明治
缓缓咀嚼
虽然才在这里待了半个月
但卡伦已经开始想念加了三勺辣子的鸭血粉丝汤。
这时
屋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你们父亲回来了。”
玛丽婶婶先去水池边洗了手随后解开了自己的围裙
“你们继续吃我去看看你们父亲有没有给我带回来什么‘惊喜’。”
别的丈夫出门回来奢侈点的带个戒指或者名牌包包正常点的带一束鲜花给自己的妻子一个小小的惊喜;
而梅森叔叔则是给自己的妻子带回来“遗体”。
对玛丽婶婶而言那种正常病死的遗体就已经算是“惊喜”了她最讨厌那些非正常死亡的处理起来麻烦得很。
卡伦放下了叉子在潜意识中他认为自己是大人家里有事时自然不可能跟孩子们那样坐在桌旁继续吃饭所以他也跟着玛丽婶婶下了楼。
一楼的空间很大东南角位置有一个三个台阶的小高台那是用来安置棺材的“停尸台”。
而此时
家里的俩伙计保尔与罗恩则推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车进来。
梅森叔叔没下来他有些自视清高虽然在自己父亲的威严下他不得不参加工作但也只负责开车很少去接触遗体。
在“卡伦”的印象中梅森叔叔虽然在投资方面不靠谱也算是败家了但生活中他是一个很风趣幽默的人对家人很好。
玛丽婶婶上前揭开了白布看了一眼随即长舒一口气。
遗体是一个年轻人死状并不吓人就是虽然遗体平躺着但他的脸却呈九十度的朝向右侧。
“冻死的?”玛丽婶婶又追问道“福利单?”
现在虽说刚入冬还没到真正寒冷的时候但醉汉或者流浪者冻死路边的事已经时有发生了。
至于福利单……则是由市政府、教会、慈善组织等多个方面成立的一个专项基金办公室专门给予那些没有亲友……也就是没人可以付丧葬费的死者一个体面的葬礼。
福利单是需要多家殡仪馆去主动争取的基本上按照片区划分层层剥削下来真的落到殡仪馆手里的利润已经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可以保证殡仪馆的运转毕竟就算不开工也得照样给家里伙计发工资的不是?
相对应的福利单处理起来也更轻松一些因为鲜有亲友来监督和挑毛病;
遗体简单处理再放棺材里摆上穿上神父袍的爷爷站在遗体边由相关政府部门派来的人拍上几张照做个备案登记也就可以结束等月底的拨款了。
“是的夫人我认识他他叫杰夫一个打牌总是输的倒霉家伙。唉我更倒霉每次他去酒馆打牌时我都不在。”罗恩说道。
“夫人还有一单我们得去花水湾疗养院。”保尔说道。
玛丽婶婶马上大声提醒道:“让疗养院的护工把人先洗个澡否则就不要拉回来上次从那里拉回来的老人屎都结痂了在身上。”
“是明白。”保尔马上保证。
说完他就和罗恩重新换了一辆空推车回灵车了。
“嘟嘟………”
坐在车里手里还夹着一根烟的梅森叔叔又按了两下喇叭
他先对卡伦喊道:
“我的小卡伦看来你身体恢复得不错了。”
“是的叔叔。”卡伦回应道。
“哈哈真好。”随即他又看向自己的妻子对妻子喊道“亲爱的我中午回来想吃你做的肉馅儿饼那是我今生最爱的唯二美味!”
“去厕所里吃我没空!”
梅森叔叔耸了耸肩
继续没脸没皮地笑道:
“哦那是我另一个最爱!”
玛丽婶婶的脸绷不住了扭过头嘴角一颤一颤。
“走了亲爱的!”
梅森发动了车子离开了。
玛丽婶婶深吸两口气伸手去推担架车。
卡伦自然而然地凑过来搭把手;
玛丽婶婶看了一眼卡伦没动;
卡伦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卡伦你和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吧。”
卡伦懒得去遮掩“穿越”这件事其实作为“穿越者”而言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你身边的人谁会认为你的灵魂被替换了?
疯了吧!
“去地下室。”
“好的婶婶。”
婶侄俩一起推着躺着尸体的担架车经过一楼大厅拐角再向下。
通往地下室是个斜坡中间有个平坡过渡。
往下推的时候得控制速度防止尸体滑落。
“如果能装上电梯就好了。”等到地下室时卡伦说道他抓着担架车的手略微有些吃力。
“百货大厦里的那种?”玛丽婶婶嘲讽道“疯了吧那得多贵!”
地下室只有一层分为三个房间或者叫功能区域。
一个杂货间……其实也不能叫杂货里面有很多殡仪馆需要用的物品堆积得还挺整齐。
一个是停尸间里面一具尸体也没有在里头卡伦也没看见冰柜。
卡伦也没问为什么不买个冰柜因为相信问了后玛丽婶婶会回答道:“疯了吧那得多贵!”
不过这也能看出茵默莱斯家的生意其实做得并不大都不需要“压货”。
但换个角度也能瞧出来甭管什么时代甭管哪个文化背景下死人生意……是真的赚钱。
最后一个房间就是玛丽婶婶的工作间她需要在这里给遗体进行“美容”。
哪怕生前长得再好看的人死去后都会变得很……一般。
更别提还有不少不是正常死亡的工作量就更大了。
一般福利单只需要照顾脸上就好了没家属会计较其他而大单的话就是那种家属很愿意花钱办得精致一点的全身都需要清理连指甲都得修剪再之后无论是棺木还是衣服包括神父的祷告甚至是哀悼会现场的布置等等都能给你分出档次来。
卡伦帮着玛丽婶婶将担架车推进工作间
玛丽婶婶拉来一张椅子坐了上去又将一个烟灰缸放在了担架车上几乎就对着杰夫的脸。
“啪……”
玛丽婶婶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
排除“尖酸刻薄”的这一缺点玛丽婶婶确实长得很不错虽说现在年纪上来了但也很有风韵;
当然了再大家闺秀的女子被自家叔叔坑到得做这个活计也很难再端庄大方了。
卡伦盯着玛丽婶婶手里的烟
玛丽婶婶注意到了
微微一笑
将烟盒向卡伦推了推。
卡伦伸手接过抽出一根又拿起火机。
点燃
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呕…………”
强烈的恶心感泛起卡伦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
“呵呵呵哈哈哈……”
玛丽婶婶笑出了眼泪。
这一幕倒不是卡伦刻意装出来的他上辈子是个老烟枪但这具身体没被尼古丁毒害过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在此时都很抗拒地发出了“拒绝毒素”的警告。
玛丽婶婶熄灭了烟
先检查了一下杰夫的身体确认没其他外伤后她尝试把杰夫的脸掰正。
只需要给他简单地上点妆这一单就算做完了等伙计们回来后给杰夫套上衣服再拉上去即可这个天气连防腐的工序都可以偷懒。
“嗯?”
玛丽婶婶松开了手对卡伦道:
“你来掰一下我掰不动。”
“哦好。”
卡伦将烟熄灭伸出手一只手按住杰夫的脖颈另一只手拖住杰夫的右脸。
发力
发力
发力……
杰夫的脸开始慢慢地在回正。
但让卡伦惊愕的是确切地说站在身边的玛丽婶婶看不出来的是自己发力掰正时明显察觉到杰夫的尸体正在向右侧发力……
你不像是在掰一个死人的脸更像是正在和一个活人角力!
这一发现让卡伦心里微微一沉然而正当他打算放手时忽然发现和自己角力的那个力道忽然消失了不……是在自己放手后杰夫的脑袋
“吱吱吱……”
他自己回正了!
杰夫的眼睛
猛地睁开
瞪着卡伦
他的嘴巴开始疯狂的蠕动发出类似一群老鼠啃食木板的“悉悉索索”声响。
卡伦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后背靠在了墙壁上。
紧接着
“咣当”一声
像是后脑位置被人用铲子重重地来了一记。
卡伦身体蜷曲了起来
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
但他很抗拒在这个情况下失去对周围的掌控
马上强忍着后脑位置的剧痛抬起头
视野之中
是一片红色
卡伦踉跄地后退
伴随着后退他的视野开始进一步拉高
发现自己看见的红色是一只高跟鞋高跟鞋上方是很高很高的一条腿一条白色的腿在对面也有一样的一只巨大的高跟鞋以及上面的腿……
自己
像是一只小老鼠正站在一个人的脚边。
“噗通……”
卡伦失去了身体的平衡摔坐在了地上。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做梦还是自己精神失常出现了幻觉……
一直到
“吧嗒……”
一滩浓稠的液体落到了他的身上将他上半身完全打湿。
卡伦缓缓地仰起头
他看见了
在自己上方
在这巨大的两腿之间
有一张女人的脸
正带着好奇与微笑看着自己
同时
她那微开的双唇间不时有口水滴落而下。
“嘶嘶……嘶嘶………嘶嘶………”
混着电流的雪花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一个深沉且富有磁性的中年男声响起:
“不要害怕这位美丽迷人的女士……只是馋你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