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殿下道:“太傅年高仍为国家操劳。幸有司马太傅等肱骨之臣国家方得四境安宁。”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没看司马懿而是留意着后面的秦仲明。刚才还在走神、沉思着什么的秦仲明这时微微抬起了头在认真倾听太后的话。
司马懿揖拜道:“老臣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分内事不敢推脱。”
亏得司马懿不会抬头直视就算抬头也不容易看清楚垂帘后面的眼神。否则老头定能发现他一个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权臣、竟然会因为秦仲明这个五品官而被殿下无视说不定会恼羞成怒。
朝会很快结束了郭太后照样按部就班地回后宫。今年已过去了大半她没再单独召见秦亮过一次不过几乎每隔五天、便能远远地看到他。
有时候她感觉挺神奇明明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甚至自己长什么样子、他都没见过。但郭太后觉得彼此间已相当熟悉亲密毕竟相识的时间不算短了。
随行的宦官宫女里面混着一个穿道袍的甄夫人。她一个妇人混在里面并不显眼。
不过有心者总能留意到、甄夫人不是宫廷里的人。好在以甄夫人的身份和关系不时出现在殿下身边并不奇怪。而且秦亮未雨绸缪把他与甄夫人的关系掩盖得很密实事情似乎没有多少让人担忧的地方。
回到灵芝宮后郭太后在宫女的服侍下取了凤冠、换下身上的蚕衣穿了一件宽松柔软的绸缎深衣。更衣罢她便主动挥手示意宫女们退下。
前两次甄氏进宫来都没有谈秦仲明的事。郭太后也没问今天她仍想再等等瞧甄氏能不能自己说。
郭太后的性情相当能忍即便她非常渴望的东西、很想听的话也总能藏在心里任其反噬着自己。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兴许只是习惯了。
她凑近铜镜先看了一眼朱唇胭脂在唇角处涂得较淡嘴显秀气、人也似乎年轻了一点。她轻轻侧头看了一眼脸颊肌肤仍然像羊脂玉一样、没有半点皱纹。但她唯独没有看眼睛凑近看自己的眼睛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时甄氏把脸轻轻靠过来倚在了郭太后雪白的脖颈边。甄氏看着同在一个镜子里的两个人果然主动开口小声道:“他现在好像已把我当成了殿下殿下才是灵。”
郭太后轻声道:“卿总叫他想着我能怪得了谁?”
甄氏道:“我自己愿意的没说这样不好。不过苦了姐只能听我说。”
郭太后幽声叹了一气感慨道:“事情好乱。”
甄氏那对杏眼十分灵动转了一眼马上有了主意上前耳语道:“要不我准备一个漏壶计时。我们约定好时刻阊阖门的鼓声响了之后某刻我便俯身某刻我仰躺或是侧躺跪坐。姐也照着时刻做同样的姿态想着我给姐说过的感受。”
郭氏胸襟顿时一阵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她让自己稍
微冷静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如此刻意还有个漏壶在厢房里他会觉得很奇怪。”
甄氏眼睛亮晶晶的沉声道:“我从没告诉过他殿下知情他连问都没问过。就算猜到殿下想着他、也没关系秦仲明不可能说出去这可不只是大不敬。”
郭氏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道:“如此一来去年卿想出的那个主意更不容易成。仲明或许不会再相信、卿说的什么好友寡妇。他会猜是我然后不敢同意。如果他不敢来我们还能绑他吗?事情必定不能成了。”
“去年的主意?”甄氏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小声道“挖地道?”
郭氏犹豫了一下盯着甄氏的眼睛轻轻点头。
甄氏沉声道:“君不是想想而已、真要做阿?”
郭氏的心一横说道:“我不是卿卿似乎更喜欢想出来的东西。”
顿时宫闱之中一阵死寂跪坐在旁边的甄氏动也没动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郭氏良久没有说话却毫无征兆地抓住了甄氏的手臂吓得甄氏浑身一颤。
这时郭氏忽然低声道:“我已经忍了很久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滋味怎样的温度、怎样的触觉我想知道不再一个孤苦的心灵是什么感觉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身体里好像闷着东西越是克制越是心慌。
卿不要怕我身边哪些人、是谁的人我一清二楚只是不想说出来。我仔细想过带哪些人出宫、安排在什么地方每一步该怎么做。卿的主意乍听很夸张但其实可以做到。”
甄氏轻轻张了一下嘴欲言又止终于没吭声。
郭氏又道:“即便事情被人告密了我也有办法保住卿卿不要怕。”
甄氏终于出声了颤声道:“姐不怕吗?”
郭氏盯着甄氏道:“我当然怕卿知我一向胆小谨小慎微。但是我们之前说的话、悄悄做的那些事不知不觉已是罪不可恕。到头来如果就这样了却便如一个没偷到财物的窃贼、仍是窃贼我不甘心。卿说得无论多么细致都只是隔靴搔痒我感受不到。”
她跪坐在几案前伸手抚摸着铜镜里的人像手指越来越用力把铜镜捏得“嘎吱”响“我已觉自己是一具死屍没有感受没有魂魄。我没有活过现在就已经死了只等着那个冠冕堂皇的名号。名号能存世很久许多人求之不得不过它一开始就是死的不是给活人准备的东西。”
良久后甄氏道:“姐与我不一样姐想得多、说得少。我本想劝劝姐……让我再想想罢。”
郭氏颓然跪坐在那里身体也好像失去了力气、软了一截脸上露出了一丝凄美的笑意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其实我也挺犹豫。”
甄氏仔细打量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是吗?”
郭氏微微点头不再出声。
……朝会结束后秦亮先去校事府
直到黄昏时分他才坐车回王家。
马车过了义井里沿着大街继续走了一段路秦亮便挪到了车厢左侧顺手轻轻挑开竹帘看着外面的光景。灰蒙蒙的天气这段路没多少行人只能看到无趣的里墙。
很快一间低矮的土地庙出现在了视线内。秦亮转头向前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段双坡檐顶的损坏处。此时的城市变化很缓慢这处坏墙一年多了、几乎没有丝毫改变也没人来维修这样的细枝末节。那双坡檐顶下面半块松动的砖正塞在那里。
他回想了一下砖头之前还在小庙的墙角。甄夫人有一段时间没发信号了。
等到第二天中午秦亮在官府内吃过简单的膳食依旧让吴心赶车。两个人先回秦家换上一辆更普通的马车、让吴心戴上斗笠裹上斗篷然后绕了一些路才去甄夫人的别院。
甄夫人确实很会打扮。她上身一件灰绿色的对襟宽袖收口衫帛带系腰的位置靠上腰带下面的衣襟并未叠在一起、故意让里面的深赤色裙腰若隐若现这样显得身材比较高挑窈窕。
今天她几乎没戴首饰但上好的丝绸料子颜色与质感都不错所以缺少饰物的打扮却并不显素。反而让她显得更清爽白净倒像是某家境殷实的少|妇妻子而非寡妇。
两人进了厢房甄夫人便把门闩住了今天外面的风挺大。
她却没有去睡榻边上而是在几案旁的筵席上跪坐下来叫秦亮也过去。
秦亮见状知道她想说什么事或者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但是今天甄夫人的神情好像有点严肃秦亮见状也不动声色地跪坐到席子上展开双臂撂了一下、把秋白色宽袖甩到身后去。
甄夫人看着秦亮微微露出了笑容柔声道:“妾有个好友姓……不说她是谁了挺有身份的人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姓名也是个年轻寡妇。如果她愿意君想不想试试新鲜的感觉?”
秦亮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眼神问道:“长得漂亮吗?”
甄夫人点头道:“嗯比妾更美。不过君不能看她的相貌因为彼此都在洛阳她担心万一碰见、被认出来。是不是有点为难君?”
秦亮道:“可以理解其实谨慎一些的人更适合在一起悄悄做密事。我也不想平白招惹麻烦。”
他稍作停顿又故意问了一句“确定是寡妇?”
甄夫人笑道:“妾还会骗君吗?”
秦亮心道:我看很可能。
甄夫人的声音道:“有夫之妇妾也怕别人夫家问罪阿自然不会引荐。不过妾也是假设她还没同意妾只是顺便问一下君是否有意。”
秦亮沉吟片刻道:“夫人不如继续说一下假设要怎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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