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落后两分钟才到颜公馆。
颜公馆门口一排整齐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冬日里枝桠舒展,没了翠叶的点缀,反而虬结有力般。
正午的日光明媚,筛过树影落在门口的两个人身上。
司慕已经敲了大门,等待开门的过程中,他矗立静默,不发一言。
而他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位大姑娘。
这大姑娘很苍白,看上去比顾轻舟大一两岁,衣着陈旧单薄,颇为穷苦的模样,眉宇间倒也清秀。
顾轻舟不认识她,细细看了她两眼。
这姑娘很害羞,不敢和顾轻舟对视,目光就落在顾轻舟的狼身上。
顾轻舟的两条狼个子高大威猛,这大姑娘瞧着了,吓得往后躲。
这一躲,就躲到了司慕身后。
她似乎也是故意往司慕身后藏,只有司慕能保护她。
司慕没有推开她,似乎对她并不讨厌。
“没事,没事,它们不咬人。”顾轻舟安抚她道。
大姑娘还是吓到了,瑟瑟发抖,蜷缩着肩膀,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个圆球,远远滚开些。
“真没事。”顾轻舟又道,刻意放缓了声音。
这姑娘缩了片刻,见这两只狗也不叫唤,况且主人手里牵了绳子,才伸出头来。
“这狗好大个子。”她怯生生道,声音颇为清脆悦耳。
顾轻舟笑了下。
司慕则脸色阴沉。
他看着这两条狼,恨不能拿枪毙了他们,才能出心头的恶气。
然而,毙了这两条狼,就等于彻底和顾轻舟宣战。
顾轻舟看似无权无势,实则阴险狠毒,况且督军很器重她。真的和她斗起来,司慕担心自己败得一无所有。
他现在还没有拿到顾轻舟的软肋,也不知怎么收拾她。
“这不是狗,是狼!”司慕恶趣味般,提醒这位惊魂未歇的大姑娘。
大姑娘失控般尖叫,低下身子去抱紧了司慕的腿,手里的书包滚落在旁边,露出一双棉布鞋。
是女式的棉布鞋,绯红色绸布鞋面,绣了几朵精致的梅花。
顾轻舟瞥了眼司慕。
司慕则瞥了眼抱紧他的女孩子。她的头发真好看,又软又有淡墨色的光泽。
他没有动。
颜家的佣人终于开了大门,笑盈盈对顾轻舟道:“轻舟xiǎ一 jiě回来了?太太念叨了好一会儿。”
顾轻舟和她的狼先进了门。
至于那个女孩子,她是被司慕吓的,而不是被顾轻舟的狼吓的,任由司慕去安抚吧。
顾轻舟往里走,心想:“家里要添第一位姨太太了。”
司慕看那姑娘的眼神,有碎芒微动。他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难以自拔。顾轻舟知道,司慕有点动心了。
那姑娘虽然瘦弱苍白,五官却也精致,不乏是位佳人儿。
顾轻舟先进了正院,颜太太c颜洛水c颜一源和霍拢静都在。
这些日子,霍拢静常在颜家。
看颜太太的意思,这儿媳妇只怕是认下了。
“木兰!”颜洛水和霍拢静立马扑过来,揉搓木兰的脑袋。
顾轻舟在身边时,木兰特别乖,真像条狗,任由众人又摸又抱,就连颜一源摸她的脑袋,她都温顺乖巧。
而旁边的暮山,别说其他人了,就是顾轻舟摸摸它,它都要龇牙咧嘴,故而无人敢碰。
暮山冷漠趴在旁边,不理睬这边的喧闹,却很警惕。若是有人对顾轻舟不利,它会立马冲过来将那人的喉咙咬断。
就在孩子们嬉闹着玩起了木兰时,颜太太问顾轻舟:“少帅呢?”
“在后面。”顾轻舟道,“方才在门口遇到一个女孩子,她好像被我的两匹狼吓坏了,少帅正在安慰她。”
屋子里倏然静了下。
颜太太也微微蹙眉。
顾轻舟这是默许司慕纳妾吗?
“哪家的xiǎ一 jiě?”霍拢静先开口了,问顾轻舟。
“不认识。她穿得挺寒酸,站在门口等人,不知是不是找你们的。”顾轻舟道。
颜家众rén iàn面相觑。
颜洛水却想起什么似的:“不会是她又来了吧?”
“谁?”顾轻舟问。
此事,颜家众人和霍拢静显然是知道了,只有顾轻舟还不知情。
“是聂芸。之前在街上,几个青帮的小liu áng调戏聂芸,还划伤了她的胳膊,我上前去给她解围了。”颜洛水道,“我送她去了教会医院,她很害怕碧眼睛的洋医生,我就陪了她一会儿,跟她聊天,也说起我的姓名。
半个月前,我回家的时候,她就站在我门口,说不确定我是不是颜公馆的,就等着我。她非要把我当天垫付的医药费给我。她看上去蛮瘦的,没
什么血色,长得还行。
几天前,她又来找我,还是站在门口不敢敲门,是小五把她带了进来,她给我织了条围巾,还说过几日再给我做双鞋。我跟她说了不用,她显然是没听进去。”
颜洛水不爱多管闲事。
聂芸眉眼清秀,长发似流瀑,那天她披散着头发,从背后看很像顾轻舟。
颜洛水远远望过去,当时吓一跳,还以为是顾轻舟遇到事呢,就上前去解围。发现不是,她也不好意思当场丢了人家,毕竟聂芸看上去很可怜。
送到医院,颜洛水仁至义尽了,没想到聂芸找到了颜公馆。
颜洛水就觉得有点麻烦,她根本不在乎那点医药费。
聂芸第一次来,颜洛水没有生气,感觉她这个人懂得礼数,还不错。虽然她并没有告诉过聂芸地址。
不成想,聂芸还来了第二次,非要感谢颜洛水,送了她一条毛线围巾。颜洛水就感觉不妙了。
礼数太多,看上去就别有用心!
不成想,聂芸又来了,这是第三次了。
“那应该是她,她刚才害怕的时候,书包滚在地上,露出一双棉布鞋。”顾轻舟道。
颜洛水和颜太太都拧眉。
“怎么着,帮她还帮出责任来了?她是要我负责她的终身,还是怎么的?”颜洛水非常不快。
聂芸三番五次登门,分明是有所图谋,远远超过了感谢的范畴。
连对人不设防的颜五少,都听出了不妙,道:“叫你逞能!”
颜洛水重重打了下他的手背,才道:“不是的,她那天披散着头发,背后看上去,身段模样有点像轻舟,要不然我才不管呢”
顾轻舟摸了下自己的腰。
她也那么单薄吗?
“她干嘛不敲门,非要守在门口?”颜五少又问。
“楚楚可怜,惹人同情呗。这幅做派,也不知要给谁看!”颜洛水恨得不轻,起身要出去处理此事。
司慕则带着聂芸进来了。
聂芸眼泪汪汪的,一看到颜洛水就露出几分欣喜,同时看到了木兰和暮山,又缩着肩膀道:“狼”
众人看着她,都不言语。
聂芸一身寒酸气,是挺可怜的。
可她三番五次登门,颜家又是有权有势的,怎么都感觉她别有用心,叫人无法心生怜悯。
就连一向慈悲的颜太太,都不经意蹙了眉头。
“没事,不咬人的。”顾轻舟对她道,仍是笑容温和。
司慕跟着顾轻舟,喊颜太太叫“姆妈”,打了招呼就坐到了旁边。
颜洛水问聂芸:“你怎么来了?”
聂芸低声哭了:“我想给你送双鞋子。”
“不用这样!”
“不,你救了我的命!”聂芸坚持道,“要不是你,那些小混混就要把我卖到堂子里去!你还给我医药费。我我想到你身边照顾你。”
颜洛水诧异。
就连颜一源都道:“你念过书的,应该是中学了吧?既然有文化,怎么要做女佣啊?”
“要不然,我报答不了颜xiǎ一 jiě的救命之恩!”聂芸泪眼婆娑道。
她字字句句报答救命之恩,简直是叫人打骂不得。
可她这样子,分明就是个无赖,而且是软弱的无赖。
颜一源被她说得哑然,半晌不知该怎么办。
顾轻舟看了眼聂芸,再看了眼颜洛水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洛水”顾轻舟冲颜洛水招招手。
颜洛水俯身过来。
顾轻舟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她们俩低语的时候,丝毫没有避开聂芸。
霍拢静和颜一源也好奇她们说了啥。特别是霍拢静,直接凑上去听。
司慕知道,顾轻舟在出鬼主意。
聂芸单薄细长的手指,也微微有点发紧,她挺忌惮顾轻舟的。一个养狼的女人,看上去温良无害,可绝非善类吧?
交头接耳完毕,颜洛水对聂芸笑了:“这年头,像你这般有情有义的人还真不多!你执意报恩的话,那就留在颜公馆吧!”
众人一愣。
颜一源不解看着他姐姐和顾轻舟。
她们商量了半晌,就没商量出个正经主意?
这个叫聂芸的女孩子分明是不怀好意的,洛水看不出来吗?
聂芸是讹诈上了颜公馆,想做个姨太太之流,谋个出身吧?
聂芸那楚楚可怜的眸子也微微一动。说心里话,她莫名有点胆寒。她不是怕颜洛水,而是怕顾轻舟。
现在留下来,不仅没有让聂芸得偿所愿,反而让她毛骨悚然,感觉自己踏入了不知名的深井里。
聂芸偷偷去看顾轻舟,却见顾轻舟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聂芸心中更加忐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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