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没有发觉母亲的情绪转变,再问:“妈,爸以前有高血压的病史吗?”
“没有。”秉华哪有病,他老说自己健康得像一头牛。
“好,我知道了,妈有没有带健保卡?”
“有。”她急忙打开包包,秉华经常丢三落四,家里的证件都是她在保管。
看着妈妈抖得很严重的手,很害怕吗?怕爸爸和姊姊一样也丢下她?第一次,她发现妈妈鬓边的白发,妈妈老了。
压下心疼、接过健保卡,她柔声道:“妈,你在这边等一下,现在没有单人病房,我先去办手续,再拜托一下同事看能不能帮爸乔到病房,你别害怕,我很快就回来。”
古湘屏点点头,想问这是你工作的医院吗?工作辛不辛苦?有没有好好吃、好好睡?
但多年隔阂,让她问不出这种关心的话。何况亮亮早已长大,再不需要母亲的关心了吧……
叶梓离转身,古湘屏仍沉默看着女儿的背影,怔怔的。
叶梓亮终于乔到病房了,叶秉华送进病房时已经清醒。
接下来几天,叶梓亮一有空档就往病房跑,中午也故意把便当拿到老爸的病房吃,刻意轻松、刻意说说笑笑、玩玩闹闹,找不到病患和家属该有的愁眉苦脸,毕竟这里是她的地盘嘛!
但每次这时侯,妈妈总是避开,叶梓亮有些遗憾却不敢要求太多,这样已经很好,妈没在医院里发飙,没有指着她的鼻子痛骂杀人凶手已是给她保留面子了。
她买了一堆高血压食疗、高血压日常保健的书籍,送到老爸床边。
她很清楚爸根本不会看,会落实的人是妈妈。
妈妈很爱爸爸、很爱姊姊,虽然小时候会打她、骂她,逼着她写完一百张考卷,但她明白那是妈妈对她的期待关爱。
要不是后来……
叶梓亮苦笑,是啊,做错事的人本来成该被惩罚,所以没关系。
这样的话,叶梓亮经常拿来安慰自己,她努力开朗、努力潇洒,努力当姊姊嘴里的小太阳,虽然姊姊不在,她也不愿意让姊姊失望。
再次打开父亲的病房,她抱着便当往里头瞄几眼,小心翼翼。
叶秉华看她那副老鼠害怕碰到猫的表情,忍不住大笑。“快进来,你妈回去帮我拿东西。”
叶梓亮松一口气,快步走进去坐在父亲床边,打开便当盒。
今天吃得特别好,如果不是为了表演给叶秉华看,她会拿御饭团解决中餐。
“这么晚才吃饭?”每天都搞到两点多,当医生这么辛苦吗?
“爸不晓得,我快变成名医喽,病患越来越多,我也很头痛呢。”她骄傲地翘起下巴,又压低声音凑近到老爸耳朵旁。“我隔壁诊间的医生,十一点多就没人了。”
叶秉华笑出深深的鱼尾纹,说:“我的女儿最了不起。”
“知道就好!”她chā起卤蛋往嘴巴塞。
“亮亮,那个苏医生是不是你男朋友?”
亮亮在医院的人缘很好,这几天都有医生、护理师过来和他打招呼,但唯独那位苏医生会天天来。
噗!蛋黄卡在喉咙口,她又敲又捶,看得老爸心疼,连忙拿瓶矿泉水递给女儿,叶梓亮接连吞了好几口水才把蛋黄顺利冲进食道里。
“爸,你不要吓人好不好?”
“他不是哦?”真可惜,这么斯文、脾气又好的男人,还以为他和亮亮关系匪浅。
“当然不是。”叶梓亮应得斩钉截铁。
“我想当阿公了。”他无奈头。
呵呵笑个不停,叶梓亮勾住老爸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
“可是我从来没变心耶,小时候想对家给爸爸,现在还是只想嫁给爸爸。”
她的软声软语软了老爸的心,摸摸叶梓亮的头发,他忍不住叹息,要到什么时候,他们家的死结才能打得开?
他深吸一口气,说:“知道了,亮亮,如果找不到比老爸更好的男人,绝对不允许你乱嫁。”
她起身行举手礼。“是,遵命,亲爱的老爸。”
说着,这对父女呵呵笑开,病房外,古湘屏倾耳细听,眉心依旧纠结,只是冷硬的表情微微软化。
整整四天,侯一灿发过五十几个简讯,叶梓亮都没回。
这是怎样,什么叫做“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谢谢你让我依赖、谢谢你帮我这么多的忙,谢谢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什么啊?她吃他、喝他、用他、赖着他那么多年,现在丢出几个谢谢就想获利了结?什么叫做“谢谢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代表以后他们不再要好,不再当朋友?
他有跟她怎样吗?是不高兴自己把她赶出门?
不至于吧,这又不是他第一次赶她走,每次找不到房子,他要是不催催赶赶,哪次她会乖乖出去找房子。
不该是这个原因。但……不是这个,那是为什么?侯一灿想破头也想不出理由。
看侯一灿在跟前徘徊不定,心情明显躁郁,正在上妆的贺钧棠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天他很反常。
侯一灿绕回来,用力吐气,拉了把椅子在贺钧棠身边坐定,问:“亮亮前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为什么这样问?”
“她给我发一条很奇怪的讯息。”
“我看看。”
侯一灿把手机拿出来,点出讯息。
贺钧棠读过后笑了,帮侯一灿把衣服整整拉拉,再过几分钟,节目就要开录,今天他们上的不是美容节目,而是畅谈他们创业历程的励志xìng节目。
“你笑屁啊,一定有鬼,按说怎么回事?”侯一灿快急坏了。
“你的谎话已经被拆穿。”
“什么谎话?”
“你是Gay、我是Gay,我是你的秘密情人的谎话。”
侯一灿猛地倒抽口气,钧棠……也知道了,他想挖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贺钧棠似笑非地看他一眼。“你想诓她就罢,干么把我家的苹果树拖下水。”
“亮亮全告诉你了?”
“她在试探我,我直接告诉她,我们两个不是同xìng恋、不是情人,让她不要每次看着我都写了满脸的可惜。”
想起叶梓亮,贺钧棠忍不住嘴角上扬,阿灿说她是他们这群人中的开心果,之前他心存疑问,但是她浮夸的赞美……他又想笑了。
侯一灿垂头丧气,终于知道叶梓亮为什么会传这个讯息。很气吗?气他的欺骗,还一骗就骗很多年。
“既然那么喜欢她,既然当她是最重要的朋友,为什么不对她开诚布公?”
侯一灿叹气,说:“你看到的是无时不刻笑脸迎人的亮亮,但我看到的亮亮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看到的亮亮经常用笑脸掩饰哭脸,看到她心苦却刻意把自己泡进蜂蜜池里,假装自己的心很甜。她的笑只是一种武器,用来对抗难受。”
“你会不会想太多?”
“我在她身边十八年,陪她经历过的事很多。”
“比方?”
“小时候亮亮妈妈很偏心,她分明难过却总是扬着笑脸对待母亲。她说:“如果我再摆臭脸,我妈就更讨厌我了”,她的笑,是用来讨好别人的武器。
“国中的时候她被几个同学排挤,课本被撕、铅笔盒被丢进垃圾桶里,桌面上被倒满珍珠nǎi茶。她说:“她们就是想看我难受,我哭,她们就蠃了”,为此,她天天笑着上学,笑着整理乱七八得的课桌椅,有人说她是疯子,她也置之不理。几次过后,排挤她的人就腻了整她这件事。
“在她最辛苦的那段时间,她最常说的话是“老天爷要我哭,我偏要给它一张大笑脸,我要告诉它,谁都别想打倒我”。她的笑,是用来坚定心志的武器。”侯一灿望向贺约棠。
“她就是这样才会深深吸引我,每次我快熬不下去了,就会想起她的笑脸,做出跟她一样的笑脸,告诉自己我也不要被打败。”
“她有这么好强?”贺钧棠错估她了。
还以为她是那种生活随便、做事随便、看人随便,什么事都可以随随便便,看过眼就算了的女生,没想到她的骨头是钢筋水泥做的。
“不好强的话,她的头脑那么不好、那么不爱念书,怎能考上医学院?她凭借的就是那股不服输的意志力。”
贺钧棠终于理解,为什么在叶梓亮听见他说阿灿不是同xìng恋时,脸上一闪而过了自卑,她是觉得阿灿宁可被误认为同xìng恋,也不愿意被她喜欢,是吗?
“这个周休,我们带着叶梓亮和诺诺去玩吧。”
侯一灿点头,他明白贺钧棠好意搭桥让他们恢复邦jiāo。
他舍不得两人的友谊,舍不得一天不收到她的讯息,舍不得她的笑脸在他的生活中缺席,他不要两人只是曾经的朋友,他想当她永远的好朋友。
“去烤ròu露营吧。”
“是亮亮喜欢的活动?”贺钧棠问。
“嗯。”用力点头,侯一灿发誓,要一点一点把叶梓亮带进贺钧棠的生命中。
“阿灿,我真的建议你应该放下障碍,认认真真和叶梓亮谈一场恋爰。”即使没有结局尾声,也好过连开始都不曾。
“然后留给她无止境的痛苦?我不会这么做。”他比谁都清楚,亮亮在失去明明之后的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贺钧棠无奈,他只能劝、不能逼,这是侯一灿的人生,他无法为他做任何决定。
拍拍他的肩膀,贺钧棠说:“给你看一张照片。”
他打开手机点出相片簿,照片里是化完妆、穿上新衣服的叶梓亮。
阿灿看着照片,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说:“原来她可以变成这样。”
“你自己是做这行的,为什么不帮她?”
“哈,我买给她的衣服,她塞到发霉都不知道,我早上帮她化妆,下午她就把自己搞成鬼片女主角,她是连擦汗都只用袖子的那种人。”
“听起来,她能平安活到这么大不容易。”
“十五岁以前,她有明明;十五岁以后,她有我。再以后……”侯一灿看一眼贺钧棠,他是个满分男人,他希望未来的亮亮身边有一个贺钧棠。
“不要指望我。”他截下侯一灿的话。
场务在这时侯,请他们上场。
宋采青是个高挑优雅的气质美女,追求者不少,从上大学到考上律师执照,再成为知名律师。这一路上,她的事业、爱情两得意。
她考上大学那年,贺钧棠到台湾创业,两个不知世道艰险的男女决定开创奇迹。
她自愿当他免费的法律顾问,那时她连执照都没有,就翻遍所有的法律条文帮他成立公司,没想到一年年下来,她真的往公司商业法走去。
今天她穿一套花色鲜铯的长洋装,外面罩着西装式外套,搭配得有点奇怪,但在她身上却和谐得不得了,她是那种就算穿着乞丐装,看起来也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看见贺钧棠,她笑着上前,伸手朝他。
“做什么?”
“我的生日礼物。”
“今天太忙,明天钟秘书会把礼物送到你桌上。”
“嗯,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啊……好吧,明天送,送我一枚戒指,我想嫁人了。”
“让我送戒指?有没有说错?”
“我们约好的啊,我三十岁没嫁出去,你要负责娶我。”
“我不记得这件事,有合约书吗?还是有视频存证、录音档?何况当初起哄的是阿灿,如果要履行,这个承诺应该由阿灿来承担。”
见他这样回答,宋采青眼底浮过一抹黯然,从来……她都不曾在他心头驻足,是吗?
这是第几次测试?第几次失望了?她都快算不清楚。
“你说话不算话。”她装出一脸的可爱娇憨,分明是精明干练的人,做起小女人姿态,让人想笑。
他问:“说吧,这次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男人被你甩了?”心灵受创才会想找个男人来补偿,这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不要跟我提那个渣男。”
“怎么个渣法?”
“我以为事业有成的男人至少懂得负责任,没想到事业有成的男人,负责任的方式那么粗暴、简单,简直是单细胞生物。”
“他的方式……”
她截下他的话。“钱!想要钱,老娘赚得会少吗?哪需要他的支票来应援?”
“好了好了,别生气,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好个头,我都快被气死了,天底下男人已经找不到几个可以用的,贺钧棠,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乐意,我们就试着jiāo往吧,说不定真的会开创出伟大的局面。”
她故意正色,把一番话说得似真似假。
“什么伟大局面?”
“牵手一辈子。”
“这也算得上伟大?”
“你知不知道,维持一辈子的婚姻已经是神话级故事?知不知道为什么现代男女要拖到七老八十才结婚?宁可冻卵冻精让自己的孩子变成冷冻食品,也不愿意提早进入婚姻?”
“为什么?”
“和同一个人在一起几十年是件相当可怕的事,所以能拖就拖着呗。”
听着宋采青的话,贺钧棠失笑,她有这种观念,怎能在婚姻里将就?
贺钧棠说:“既然这样,为什么非要结婚?一个人单身一辈子也不错。”
他看透了婚姻,看透母亲在不同男人身边周旋,一个一个男人不断加入她的生命,她认为这叫丰富生命,但她主宰的生命里却永远感觉孤独。
他不会,也不愿意走一条和母亲相同的路。
如是不是值得、不是适合,不早认定非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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