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长安城外驿馆。
“他娘的蚊子怎么这么多?!”
一名差役拍床而起喘着粗气用火折子点亮了房间里的蜡烛恶狠狠地扫视四周寻找着该死的蚊虫。
他的动作吵醒了房间里的其他几名差役反倒是角落里的李申斌一动不动睡得香甜。
他们这群人是押送李申斌前往十万荒山服流放之刑的。
流放刑罚古已有之。将定刑之人送往穷山恶水既能维护社会秩序
又可以给地广人稀的偏远州府充实人口开垦荒原。
李申斌要去的茫州紧邻十万荒山是虞国开拓边界的第一线同时也是流放囚犯的主要去处之一。
那里环境恶劣每年都有人意外死亡也偶尔有人实在受不了逃回来——其下场通常是被镇抚司抓捕再次送回茫州服刑。
幸运的是这群差役并不需要真的前往茫州——等出了长安百里走完了形式就会由隔壁房间的那几位镇抚司修士接替
用效率更高的飞剑直接载李申斌前往茫州。
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一是怕皇亲国戚死在路上让大理寺等机构有口难辩。
二是因为皇亲国戚身份尊贵路上可能会遭到报复、攻击之类。
不过在繁华富庶的长安城待得久了哪怕只是出城一阵也令人觉得难受。
没有配置蚊帐的驿馆客房便是其一。
一位同僚叹气道:“忍着点吧驿馆的人不是说了么南周使团也在这里有蚊帐的房间都被他们先订了。”
“南周使团怎么了?”
差役朝墙角努了努嘴“我们还有这位呢。”
这句话难接差役见同僚陷入沉默自讨没趣自顾自地拍起了蚊子。
大理寺差役的薪俸不高自然用不起长安城新出的防蚊精油不过蚊子是打死了睡意也烟消云散。
睡不着觉那就只好闲聊。
几人话题先从马赛聊到了即将开展的学宫初试再从学宫初试聊到病坊后来不知怎得就聊到了奇闻异事。
长安城东市的那几颗古槐相传在南朝时就已经种下了比前隋都要古老。达摩东渡时还曾在某颗古槐下悟道。
那颗古槐拥有神异如果有人愿意付出代价就可以实现其最虔诚最强烈的愿望。
不过也许是法力有限也许古槐本身就是对人有害的异类其实现愿望的方式总是与人期盼的相悖。
比如某人以平生喜悦许愿金榜题名那么那年榜上状元就真的是他的名字——只不过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
某人以终身绝后许愿天降横财就真的能得到一笔财富——因被富豪马车撞了个伤残拿到的赔偿。
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相信古槐许愿了。
但有个人不信邪他觉得以前的许愿者都过于直白容易引发恶劣后果所以要委婉许愿才能得到圆满结局。
他从古书上看到隐身叶的存在每逢夜晚就去向那颗古槐奉上香火虔诚叩拜以减寿十年为代价换一片隐身叶。
按照书上说法隐身叶不会让他整个人失踪拿起时生效放下时失效随取随用。
一连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在最后一天从古槐上飘下了一片叶子。落在他的身前。
拿起叶子后他发现别人就看不见他了。
被他绊倒的人只会以为自己走路脚滑摔倒。镜子里面也没有他的身影。连那些修士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终于彻底放心拿着隐身叶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钱庄金库拿走了里面的金银钱财。
正当他怀揣着钱往外走的时候一只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转头一看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鹤发老者。
他大惊失色下意识叫道:“你怎么能看得见我?”
老者笑着答道:“你手里的这片隐身叶确实能让人看不见你。
只不过”
说着说着老者的嘴巴越长越大露出了满口獠牙将他的脑袋一口吃下含糊道:“我可不是人啊。”
原来在异类的世界里拿着隐身叶的人就像夜晚荒原中的油灯般耀眼夺目。
说话的差役顿了一下悠悠道:“不过嘛这个故事肯定是假的。
如果古槐真的能有求必应早就被许愿者薅光了树叶、花朵怎么可能还竖在那里。
学宫和镇抚司也早就发现它的异处把它铲平送到东君楼或者什么别的地方严加看管起来了。”
铛铛铛——
驿馆中响起了轻柔的昊天钟声不知不觉已经寅正时辰了。
明天还要赶路众人吹熄了蜡烛各回各床昏昏沉沉睡去。
最早起来打蚊子的那位差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朦朦胧胧间听到房间的木质地板响起了极轻微的、吱呀吱呀的踩踏声。
估计是谁半夜起床解手去了吧。
差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但那吱呀吱呀的轻微踩踏声停了一阵又开始了并且沿着房间缓慢地转了半圈。
他下意识地睁开双眼昏暗中只见对面床铺差役的被子没有任何征兆地掀起了一角。
紧接着是第一床第三床
异状所到之处
那房间木板的吱呀声就响到哪里。
被子一床接着一床被掀起一角
仿佛一个隐形的屠夫正在挑选着猪圈里最肥硕的猪。
最终脚步声在李申斌所在的床位旁边响了起来。
差役只觉一股寒流涌遍全身下意识地想要放声尖叫。
铮!
下一瞬伴随着金铁碰撞声响起
李申斌的周身绽放出璀璨虹光贯穿了卧室。
符箓。
防护符箓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照醒了所有衙役也照出了那个意欲行凶者——一个身形低矮、全身笼罩在灰袍当中、手执木片匕首的身影。
那把木片材质的匕首上正好长着一片绿叶。
行刺者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状况双手紧紧抓握着木片匕首身形时隐时现却在符箓虹光的照耀下无法彻底隐形。
被惊醒的李申斌拍床而起他看着面前的刺客放肆大笑道:“我就知道有人要来刺杀我。谁?谁让你来的?
李昂、孟成业还是金无算?
哈哈哈不管是谁忤逆皇命行凶刺杀都得死!!”
像是要验证他的话一般隔壁房间响起悠悠剑鸣负责协助差役押送李申斌前往茫州的那两位镇抚司修士出手了。
砰砰!
两柄飞剑破墙撞出朝着行凶者势如雷霆般刺去。
李申斌坐在床上得意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是皇亲国戚身份远非普通犯人可比何况他还与金无算这个虞国第一豪商结下了死仇。出于种种考虑镇抚司借给了他数张防护符箓用来预防流放路上可能遇到的刺杀。
只是没想到刺杀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仓促如此之废物。
李申斌差点想要引吭高歌一曲他的流放刑罚是虞帝亲自更改的。
不管那位皇帝陛下本人对自己再鄙夷再厌弃
也不会容忍这种违反皇帝意志的刺杀行径。
刺客以及他幕后的主使者都将死得很惨。
轰!
两柄飞剑的剑气肆意纵横将房间地板切割得四分五裂却扑了个空没能如预想般命中刺客。
低矮的行凶者本人此刻位于房间墙角正被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龙头面罩的漆黑身影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