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刑改为流放
金城坊宅邸的大堂中听到消息的李昂手掌攥拳又松开。
“对不起。”
李乐菱声如蚊蚋道。
“和你没关系。”
李昂苦笑着摆了摆手
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
这八议制度最早源于西周的八辟在曹魏时期的《新律》中被正式入律、执行延续至今。
常襄郡王自愿赴死之后继承了爵位的李申斌其刑罚减轻完全合乎虞律。
只是
“那些协助他犯案、掩盖罪行的仆役都被判重罪了。
其中最恶劣的也就是替他出主意找聂石磊栽赃嫁祸的马车车夫被判处绞刑。”
李昂沉默了一阵突然问道:“乐菱你听说过《西游释厄传》么?”
“嗯?”
李乐菱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李昂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回答道:“是那本改编自虞初高僧玄奘西域记的话本小说吗?”
“是。”
李昂点了点头淡淡道:“故事里的妖魔鬼怪五花八门下场各不相同
荆棘岭上人畜无害的树精因‘恐日后成魔伤人’的莫须有理由被直接打死。
通天河中专吃童男童女的灵感大王因为是观音菩萨莲花池中的金鱼而被求情带走。
狮驼国一口气吃光了满城男女老幼的大鹏金翅雕因为与如来有亲戚关系而留了一条性命。
比丘国哄骗国王要以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做药引的白鹿精因为是南极寿星的坐骑而被带回了天上。
除此之外还有黑水河的鼍龙
朱紫国的金毛犼
平顶山莲花洞的金角银角
没有背景的小妖小怪杀了也就杀了。
反倒是罪行恶劣的大妖魔因为与天上神佛沾亲带故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逃脱惩罚回天上享福。”
“”
李乐菱讷讷无言莲花洞的金角银角大王是太清道德天尊——太上老君门下看守金炉的童子。
而太上老君的化身之一便是老子便是眼下李虞皇室自认的祖宗。
李昂这番话指向性是如此明显如果让宫里的人听见完全可以质问他“你在暗示什么?你在讽刺谁?你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
李昂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向屋外。
书房里柴柴还在埋头苦读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一片繁华热闹景象。
富庶太平的虞国和经世致用、斩妖除魔的学宫是真实的。
枉死的聂石磊、孟英逃脱死刑的李申斌同样也是真实的。
“从前有座山上住着金角银角大王”
李昂小声哼唱着记忆中莫名出现的小调斜倚着宅邸院墙看着长安街景。
滴答——
在没有人能看到的角度他的鞋底缓缓渗出了一滴墨丝落进了水渠的石质盖板缝隙中。
滴答滴答。
墨丝连绵成线沿着水流向东方飘去。
————
“聂老汉今天这么早就来东市?”
“你家大郎前段时间刚走你现在就出来摆摊这不是”
“你们都少说两句吧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东市街头那个摆着一些竹制品的摊位前一群相熟的街坊邻里正聚集着同情看着坐在小木凳上的聂老汉妇女。
聂老汉的表情卑微低垂着头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
“要活着的啊。”
“我儿子走了还有女儿要养活。”
“麻烦各位让一让吧我还要做生意”
相比之下聂钰环的表情更加麻木。
她坐在小木凳上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灰扑扑的鞋尖脚旁边摆放着那个空了的竹制花篮。
踏踏踏——
密集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群穿着大理寺制服的差役押着一个戴有镣铐的犯人走向东市。
这群人看到了聂老汉聂老汉也看到了他们。
差役之中的邹翰愣在原地上头下达的命令过于仓促要求他们在傍晚之前就将李申斌押出城外日夜兼程去往流放地点。
现在从东市经过是为了让李申斌去兴宁坊见一眼那位自愿赴死的常襄郡王以全孝道。
只是邹翰没有想到聂老汉会这么早结束聂石磊的葬礼会出现在这里。
“”
李申斌戴着沉重镣铐穿着稍显脏乱的囚服
他注意到了远方下意识站起来的聂老汉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哈哈哈哈哈。”
微笑转为大笑甚至于眼泪都笑了出来。
李申斌用手背擦去眼角泪水冷声催促着身旁停下脚步的大理寺狱卒们“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我去兴宁坊。”
他已经不在意外人的眼光了在常襄郡王死后他就成了逼死自己亲爹的不孝不义之人哪怕在宗室亲戚之中也再无立足之地。
永远无法回到以前骄奢淫逸的日子里去。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哪怕没了宗室子弟的身份他爹留给他的丰厚遗产终究也还是他的。
就算做个偏远州府的富家翁也要比身无分文的平头百姓比那些死人好百倍千倍。
李申斌在差役的拱卫中微笑着迈入东市。
聂老汉下意识地向前迈出数步向李申斌走去却被街坊邻里和邹翰等大理寺差役拦住。
李申斌的流放刑罚是皇帝亲自下达的。这个时候阻拦就是忤逆皇命。
“冷静你先冷静!”
邹翰大声疾呼阻拦聂老汉上前冲撞。
也许是聂老汉的表情过于愤怒一名差役拿起腰侧刀鞘朝他胸口上重重拍了一下将他拍倒在地捂着胸口痛苦呻吟。
李申斌表情冷漠自顾自地踏步前行仿佛这出戏码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