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鏖战大丞相府几乎被夷为平地就寥寥几栋偏房侥幸保存。
而且遍地残肢断臂到处都是血水冻成的血冰更有一些地方有余火不时复燃火光闪闪黑烟冲天实在没办法待客聚会。
出了皇城后朱崇等人就极有默契的从大丞相府门口径直路过到了隔壁在昨夜没有受到波及依旧完好无损的礼部衙门。
宽敞、高阔布置得古雅宜人的大厅内朱崇等人依官职高低依次落座很快就有人送来了香茶细点。
白长空阴沉着脸落座后一言不发。
他的脸色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今天在大朝会上他是吃亏了。
因为大将军乐武的‘友情帮助’可以说天下人都知道和他白长空的孙女有婚约的卢仚自甘堕落加入了阉党。
在这件事上白家声誉受损白长空的名声也受到了影响。
虽然白长空用十二贤才登门求娶这类的把戏多多少少挽回了一些舆论。
但是这种小把戏可以糊弄那些没见识的老百姓对于文教内部的这些精明、老辣的同僚来说这点小把戏有个屁的用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卢仚的所作所为是一通大耳刮子抽得白长空面目全非。
所以在大朝会上白长空发动这么多门人弟子以及他们纠集起来的党羽、走狗想要狙击卢仚一把。
哪怕不能彻底搅黄卢仚封爵之事起码也要将他的爵位削减两三等。
由此才能体现出他白长空的意志。
由此才能挽回在很多人心中白长空那受损的清誉、名望各种有形的无形的东西。
不然的话一个加入阉党悔掉了和白家婚约的小儿辈居然在短短时日内升官发财、建功封爵你让白长空的这张老脸往哪里放?你让白家的面皮往哪里搁?
甚至有人会这么想——哦卢仚悔婚了不和白露小娘子成亲所以就封公了?
这话一旦传出去对白露的名誉可谓是致命的打击。
如果未来白露的夫婿不能封公不能在‘功名利禄’这四个字上超过卢仚的话无论白家、朱钰如何给白露造势她的名声都好不到哪里去。
对比放在那里对比太强烈了。
所以白长空在大朝会上是下了狠心要对卢仚出手的。
但是朱崇的那一眼让白长空偃旗息鼓眼睁睁的看着卢仚得了天大的好处。
封公授节授大纛得仪仗亲卫还有这么多田地、矿场、牧场等等可以说一个煊赫豪门的骨架子胤垣一手帮卢仚给搭起来了。
卢仚得到的好处越多白长空、白家、白露受到的‘诋毁’就会越大他们名誉、声望上的损失就越惨烈。
作为文教推出来的在镐京朝堂上的旗帜之一白长空今天的损失很大。
所以他必须绷紧了面皮给众人一个明确的信号——因为你们的事情我受损了这件事情该怎么善后你们看着办。
朱崇端着茶杯喝了几口茶。
他看了看白长空又看了看大厅里沉默不语的十几名文教在镐京最核心的骨干大臣放下茶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白大人今日受委屈了。”
白长空沉默一会儿放下茶盏站起身向朱崇拱手一礼。
朱崇朱圣一脉正房嫡系当今大丞相。
白长空是文教推出来的在镐京朝堂上的旗帜之一但是也仅仅是一面旗帜一块招牌。
但是朱崇他就是文教在镐京的代表他是文教在镐京朝堂的最高领袖他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整个文教的意志。
旗帜、招牌随时可换;而领袖是轻易动不得的。
而且朱崇年龄都比白长空大了将近二十岁。
从各方面来说白长空对朱崇不好违逆丝毫除非他想身败名裂自绝于文教。
要不然在大朝会上朱崇随意瞪了他一眼白长空可能就这么乖乖的听话收手?
只是白长空原本以为朱崇会给他一个交待没想到朱崇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白长空心中惦记的这件事上。
他随口提了一句后话锋就迅速一转。
“我感觉安平州会出大事。”朱崇手指敲击着座椅扶手目光幽微盯着在场的众多大臣:“将近两万死士携带全套官造制式军械亡命突袭大丞相府。”
“好大的手笔好大的势力好惊人的行动力。”朱崇站起身来用力的拍了一掌身边的茶几大声道:“诸位大人此事是谁在幕后操控?”
“宗室?”
“勋贵?”
“诸侯?”
“甚至是……”
朱崇伸手指了指头顶他的意思是太后或者天子两人当中是否有一人是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
“又或者是我们的自己人?”
朱崇目光森森环视在场众多臣子:“大司寇你说说看是不是有人对我朱氏在文教的地位不满了想要取而代之啊?”
公羊旭翻了个白眼。
公羊氏有个先祖专供‘法’之一道是文教‘法宗’的‘亚圣’。
朱崇的这话有点诛心。
他这话是怀疑昨天晚上的袭杀一事有文教内部某些势力的影子有人看上了他们朱氏文教领袖的地位想要取而代之?
公羊旭白眼翻归翻他站起身来向朱崇笑道:“丞相这话过虑了。我文教亿万弟子唯朱圣一脉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朱崇笑了笑:“公羊氏以‘法理’治学是守规矩的本相是明白的。但是其他人嘛……”
十几名重臣纷纷起身信誓旦旦这事情绝对和自己和自己身后的文教各流派分宗没有任何的关系。
朱崇目光闪烁淡然一笑:“如此甚好我们就能齐心同力应付挑战了。”
他双手虚按示意众人都重新落座自己也坐回了原位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
“那么这件事情可否视为对我文教的一次挑衅?”
“宗室勋贵诸侯或者……诸位大人以为哪一方面最有可能?”
白长空心里不爽。
自己付出了偌大的牺牲朱崇居然提也不提?
他轻咳了一声:“丞相这话说得过重了昨夜的袭击或许只是一次丧心病狂的针对丞相您本人的袭杀。”
这话带着一丝怨愤。
当然也带着一点点的疑虑。
朱崇看着白长空轻声道:“如果单单是袭击大丞相府或许是本相的私仇想要报复。若真是如此倒是小事本相执掌朝政四十余年积仇无数比如当年邺国公一案……有人想要本相的头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昨夜之事牵扯到安平州这就怕不是单纯冲着本相来的了。”
白长空微微皱眉。
他的疑虑就是朱崇还有这些朝臣在内怎么对安平州如此上心?
大厅内除了白长空其他十几名紫袍重臣一个个目光闪烁或者面带疑惧或者眼露凶光还有人细细掐着手指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白长空认真看着众人的表情变化。
公羊旭抬头看了看白长空他想起了前些天他的兄长公羊垚对他说过的话他决定将白长空拖下水。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也有十八九年了。”公羊旭看了看朱崇。
朱崇端着茶盏没吭声显然这就默许了公羊旭对白长空做解释。
白长空挺直了腰身。
现场的紫袍大员们显然都知晓安平州一事的真正的内幕……唯独他白长空不知道。
这种感觉让白长空心里很不舒服有一种自己被排斥在小圈子之外的羞恼和屈辱。
所以他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模样想要认真听听公羊旭接下来的话。
同时他在盘算十八九年前他那时候还仅仅是国子监的大博士。
以那时候白长空在文教、在朝堂的地位和权势有些事情他是没资格也没渠道知晓的。
“说起来也简单。”公羊旭一板一眼的说道:“应该是嘉佑一年天子刚登基安平州天灾。”
“地龙翻身洪水随后是大旱蝗虫瘟疫。”
“安平州东西最长两万里南北最宽九千里户籍黄本上有户八千七百余万户男丁三亿许女子四亿许。其他不在户籍黄本上的奴婢大概也是这么多。”
白长空死死盯着公羊旭。
公羊旭慢吞吞的说道:“如此天灾波及整个安平州自然是要赈灾的喽。”
“赈灾呢出了点小问题。”
“钱粮上亏耗稍多了些。”
“赈灾时效率稍慢了些。”
“赈灾从嘉佑一年到嘉佑二年持续了一年多瘟疫泛滥死伤无数。户籍黄本上的八千七百余万户到嘉佑四年只剩下了三千余万户。男女丁口死伤的比例比户口的损失大概还高了一些。”
白长空倒吸了一口凉气。
公羊旭看着白长空轻声道:“新天子刚登基人心不定社稷不稳这件事情不好闹得太大省得天下喧哗。所以这事最终处置得很快很利索……一部分承办赈灾的官员被大理寺定罪流放半路都因瘟疫死绝。”
白长空沉默了许久他看着朱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出了他心知肚明其实不该问的一句话。
但是他又隐隐觉得这句话现在问出口或许比藏在心里更好一些。
贼船这种东西要上就上得义无反顾一些。怎么也要交个投名状吧?
所以他问出口了。
“那安平州的那些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