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大闹获鹿堂大半个月过去北寨都没有什么动静。
这二十多日来除了通过肩挑背扛往金砂沟运入两三千斤粮食作为补给外苏荻与她父亲苏老常、徐心庵的父亲徐灌山牵头又将诸武卒家小在南寨之外所佃种的田地都清退掉。
不过诸武卒家小总计有百余口这么多人不能闲在那里。
一来闲不住二来人闲是非就多。
南寨位于玉皇岭中峰盆地之中地势要比青柳溪沿岸高出五六十丈没有溪涧流过上百年来徐氏先人在山间因地制宜的修造大大小小数十座陂塘蓄积雨水灌溉盆地里一两千亩耕地。
事实上南寨人丁繁衍四百余口可开垦的土地资源太有限就算没有徐仲榆等人从中作梗苏荻与诸武卒家小也无法从南寨附近租买田地耕种。
而玉皇岭的南坡、西坡地形太陡崎岖不平又到处都是石崖、石地想要因地制宜开垦坡田也很难。
唯有东、北坡地势平缓却是上房徐几家所控制的畜牧草场断不可能轻易容许诸武卒家小过去开垦土地。
想要获得获得足够安置诸武卒家小的田地苏老常、徐灌山等人只能打玉皇岭西面那片山地的主意。
这座叫狮驼岭的坡岗整体上地势比玉皇岭的东北坡险陡崎岖比玉皇岭的西南坡却要好一些但可惜也没有现成的溪涧环绕距离水源较远开垦旱地只能靠雨水浇灌。
狮驼岭早年也有一些零散的人家居住、耕作旱地但除了跟鹿台寨一直以来都有争地的矛盾外更因为桐柏山匪患渐剧零散人家聚不成势力最后都被迫迁走。
狮驼岭遂成为徐氏控制、徐氏族人采药打猎的山林地。
狮驼岭真要开垦还是能挖掘出一些耕地资源的但徐氏在玉皇岭立足四五代之后耕地草场等资源都集中到上房徐几户手里已经没有从深山老林里抠土地的动力了。
上房徐掌握富足的资源更愿意在淮源镇、泌阳城里扩张买卖。
而狮驼岭作为整片山林不进行开发更有利他们控制而不是开垦出一片片山田分散到各家各户手里;即便是他们组织人手进行开垦再佃种出去收成也非常的有限。
另外还有族人散居出去后有不利控制的弊端。
诸武卒家小迫于形势拧结到一起就具备成片开发山田的条件。
徐武富起初也派人跑过来说狮驼岭是族产但族产山林荒地如何开垦开垦之后应如何交纳钱粮给宗族以及如何购买族田徐氏在桐柏山立足一百五六十年早形成定规不是徐武富能只手遮天的。
徐武富、徐仲榆等一定不许苏老常、苏灌山还可以要求召开宗祠大会召集全徐氏的当家男丁出来讲事。
徐氏最早是在鹿台北寨立足东寨、西寨以及南寨也是这么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而近二三十年来徐氏人口繁衍早超过玉皇岭的承载极限大量丁口被迫外出寻找生计下房徐很早以来都有开垦狮驼岭的呼声。
上房徐这些年也不敢明着反对但没有上房徐的钱粮支持下房徐被牵着鼻子走凝聚不成力量之前还没有谁能做成这事。
诸武卒家小老少百余口又有从柳琼儿那里借贷来的五百多贯钱用于购买耕牛、骡马、农具、粮种进入狮驼岭砍伐树林、平整土地、修建蓄水
陂塘及道路。
他们甚至还从四寨雇佣百余青壮过来帮忙建造寨子屋舍徐武富、徐仲榆等人还真不能明着反对只能看着狮驼岭东坡飞快的冒出一座小型村寨的地基来。
当然这一切的根本就是徐武江他们下定决心在金砂沟立足。
狮驼岭是金砂沟东面的门户就隔着一道山岗中间要能开僻小道脚力健的走一个来回仅需要一个时辰;诸武卒家小能迁入狮驼岭甚至光明正大的借助鹿台寨的人力建造围寨到时候与金砂沟有如表里、互为援奥就有立足之资。
这也是徐怀大闹获鹿堂之后第二天徐武江亲自潜回南寨与苏老常、徐灌山等人商议决定的;徐武江也与诸武卒家小里的主事人见面将人心进一步聚拢起来。
不管是逃军还是投匪都是朝廷不容的大罪。
只要最初人心没有散乱掉这时候何去何从各家的主事人以及诸武卒除了跟徐武江一条路走到死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筚路褴褛、以启山林。
最初条件当然艰苦但好在诸武卒几乎都是赤贫人家没有吃不了的辛苦十数日过去就先在狮驼岭东坡的一处山坳里搭建出四五十座窝棚大家也陆续都从南寨搬了出来。
徐武坤自然也是跟徐武碛、徐武富他们彻底的分道扬镳跟着举家迁入狮驼岭他与徐武良不管开垦田地、修建寨墙屋舍的杂事主要是与徐怀一起巡视山林;在诸武卒家小忙碌一天之后他们还会组织青壮在将晚时进行操训。
将唐天德驱赶走之后徐武良、徐武坤他们一度担心邓珪将“投匪”之事上禀州县州县会从泌阳城直接派官差过来捉拿诸武卒家小过去讯问。
事实上大半个月过去不仅淮源镇风平浪静邓珪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似的州县也并没有直接派官差到玉皇岭来。
前些天也只是听北寨族人说有官差到青溪寨附近看过情况便直接回泌阳城了对徐武江等人是不是投匪或被虎头寨贼寨歼灭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却是虎头寨有消息传出来说徐武江曾带人投靠过去但这种消息只在暗地流传没有谁会将这消息摆到台面上来说——毕竟谁都不会承认有这样的消息来源。
徐怀对当下这种状况也有预料。
邓珪在给陈桐互有往来的秘信里就表露了心迹。
邓珪安排徐武江等人去送死就是等着被调离淮源由蔡铤随便派嫡系过来接任巡检使到时候王禀是生是死与他无关。
徐武江等人从青溪寨不见了不管是投匪还是被虎头寨贼寨歼灭又或者就是在深山老林藏匿起来对邓珪来说其实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邓珪现在就等着走人还需要节外生什么枝?
而对知州陈实、知县程伦英即便没有跟刺客直接勾结这时候很显然也不会轻易卷入这漩涡里来的。
此时的平静是不难想象的但在平静下面到底酝酿着怎样的风暴徐怀却也是猜测不透……
…………
…………
五月中旬的一天徐怀坐在狮驼岭东坡的一座断崖之上眼前是狮驼岭东坡与玉皇岭西坡夹峡形成的一座宽广山峪。
这一片山峪占地极广南北长约七里有余东西宽近三里。
山峪夹于两山之间边缘地形陡峭雨水降下便往北面的青柳溪、白涧河直接泄
去形不成稳定的溪流。
山谷里多乱石难以开垦;而夏季还时有山洪暴发目视所及有一道道被山洪冲成的石沟子像叶脉分布于谷中。
这样的自然条件除了杂树灌木丛生偶尔狍鹿闯入外却无人家居住。
徐怀这几天脑海里时常闪过一些与山谷地形相关的画面叫他禁不住琢磨起来。
“你在想什么?”柳琼儿见徐武良、徐武坤站在一旁说话徐怀却日常坐崖头犯愣坐过来问道。
“苏老常他们现在带着人在山里修陂塘以蓄雨水我就想啊这山谷也可以修陂塘的蓄足雨水下方三四千亩的谷地就可以一点点改良、进行耕种。”徐怀说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这山谷里要建陡塘怕得上千亩了你要在下建多高的拦水堤坝才能蓄住水而这拦水坝又得建多结实下方谷地里才敢住人?你在这桐柏山里生长十数年夏季山洪爆发有多凶猛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你以前傻你现在还傻啊?”柳琼儿现在是诸武卒家小最大的“债主”她留在玉皇岭不用跟着劳作每日就是在葛氏、小环的陪同下到处溜达。
苏荻这些天劳累憔悴不少柳琼儿游山玩水还像花儿一样娇媚。
柳琼儿在悦红楼见多识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闲来也喜欢读杂书修陂造塘之事她自以为比村寨匠户还是要略懂一些也时帮苏荻、苏老常、徐灌山他们出些主意。
她得保证放出去的“债”将来有一天能收回来不像徐怀这些天闲着不去理会这些杂务。
当然了徐武江虽然采纳她的建议暗中拿王禀东山再起之事给诸武卒鼓劲但徐武江甚至都不派人潜往淮源镇打探消息更不要说去联系王禀。
这叫柳琼儿怀疑徐武江纯粹拿这个说法吊住众人的心气事实上并不关心王禀的生死。
说白了柳琼儿怀疑徐武江也是在等王禀死后刺客撤走桐柏山的形势变得简单一些再思谋其他。
在一定程度上徐武江的做法跟徐武富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不是柳琼儿想看到的。
不过徐怀大半个月除了习武便是与徐武良、徐武坤巡视山林防范有人渗透过来窥探也没有其他表示。
柳琼儿不清楚徐怀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就难免会憋气。
这会儿听徐怀异想天开竟然要在两山之间修造陂塘完全不考虑现实的难度忍不住就要讥笑他几句。
“我是傻吗?”
徐怀笑了笑拿起一块褚红赤丹石将这几日脑海里闪现过的那些画面简易的在白底崖头画起来跟柳琼儿说道
“倘若想着修造一条百余丈长、数丈高的大坝将雨水都拦在山里无疑是痴心作梦。即便不惜一切代价造成每遇山洪爆发下游也会极其凶险大坝随时会有垮塌的危险谁敢将房子建在坝下开垦田地?不过我们要是顺着地势修一道道浅坝顺着地势分级将雨水蓄住呢?你看看每一道水坝都不用太高三五尺足矣即便山里有倾盆大雨雨水溢坝即泄非但不会对下游造成威胁实际上还大大削弱了夏季山洪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柳琼儿愣怔在那里欲问徐怀怎么想到这些但想到他常说“生而知之”那些怪话便憋住不问不给他炫耀的机会。